三日后的河口集,比往常更顯冷清。寒風卷著地上的落葉和塵土,打在臉上生疼。集市一角的“悅來茶館”門可羅雀,只有幾個裹著破棉襖的老茶客縮在角落里,就著劣質的茶水取暖。
林楓準時赴約。他沒有穿那身格格不入的現(xiàn)代衣物,而是換上了王鐵柱的一件舊棉袍,頭上戴了頂遮風的氈帽,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普通的鄉(xiāng)下年輕人。王鐵柱不放心,執(zhí)意跟來,懷里揣著拳刃,守在茶館門外不遠處,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林楓走進茶館,一股混合著劣質煙草、汗臭和茶垢的氣味撲面而來。劉老四早已坐在最里面的一張桌子旁,見到林楓,小眼睛里立刻閃過一絲精光,起身堆起熱情的笑容迎了上來。
“哎呀,這位想必就是林東家吧?真是年輕有為,快請坐,請坐!”劉老四一邊招呼,一邊熟練地給林楓倒上一杯渾濁的茶水。
林楓不動聲色地坐下,微微拱手:“劉掌柜,久仰。”
寒暄過后,劉老四壓低聲音,切入正題:“林東家,明人不說暗話。您上次托鐵柱兄弟帶來的那‘雪花糖’,可是讓劉某大開眼界?。∵@品相,這成色,別說河口集,就是京城里,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份!”
林楓淡淡一笑:“劉掌柜過獎了,不過是祖上傳下的些許小手藝,混口飯吃罷了?!?/p>
“林東家太謙虛了?!眲⒗纤纳眢w前傾,聲音壓得更低,“這等手藝,豈是混口飯吃那么簡單?不瞞您說,劉某有位朋友,在京城里有些門路,見識過您那糖之后,是贊不絕口,有意與林東家合作,做一筆大買賣!”
林楓心中冷笑,果然來了。他故作疑惑:“合作?不知劉掌柜的朋友,想如何合作?”
劉老四搓著手,眼中放出貪婪的光:“簡單!您負責出技術,出成品。我那位朋友負責打通關節(jié),包銷貨物!賺來的銀子,咱們三七分賬!您七,他三!如何?”他伸出三根手指,仿佛給出了天大的優(yōu)惠。
林楓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苦澀的茶水。三七分賬?聽起來很美,但一旦技術交出去,或者產量被對方控制,那他就會徹底淪為待宰的羔羊。所謂的“朋友”,恐怕來頭不小,不是他能輕易抗衡的。
“劉掌柜的好意,林楓心領了?!绷謼鞣畔虏璞?,語氣平和卻堅定,“只是這制糖之法,乃家傳秘術,祖訓有言,不可假手于人。合作之事,恐怕恕難從命。若是劉掌柜還想繼續(xù)收購少量的糖,價格我們可以再議?!?/p>
劉老四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漸漸冷了下來。他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如此不識抬舉,竟然一口回絕了這天大的“好事”。
“林東家,”劉老四的語氣帶上了幾分威脅,“這世道,可不是有手藝就能安身立命的。您那糖,是塊肥肉,多少人盯著呢。我那位朋友是講規(guī)矩的人,才愿意跟您合作。若是換了別人……恐怕就沒這么好說話了。您年紀輕,可能不知道這京城里的水有多深……”
林楓迎上劉老四陰鷙的目光,毫無懼色:“多謝劉掌柜提醒。水深水淺,總得蹚過才知道。林楓雖是小地方人,但也懂得一個道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若是連自家祖?zhèn)鞯臇|西都守不住,那在這亂世,也確實難以立足。”
他站起身,拱了拱手:“今日多謝劉掌柜的茶。以后若還要糖,盡管讓鐵柱哥來找我。至于合作之事,休要再提。告辭?!?/p>
說完,林楓不再理會臉色鐵青的劉老四,轉身大步走出了茶館。王鐵柱見狀,立刻迎了上來,兩人迅速消失在集市的人流中。
劉老四看著林楓離去的背影,狠狠地將手中的茶杯頓在桌子上,茶水四濺。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子,咱們走著瞧!”
回村的路上,王鐵柱憂心忡忡:“林兄弟,這下可把劉老四得罪狠了,他背后那人,怕是不好惹?!?/p>
林楓目光平靜地看著遠方起伏的山巒:“王大哥,有些東西,是不能讓的。讓了一步,就會步步后退,直到無路可退。劉老四不過是個傳話的,他背后的人,既然想通過‘合作’的方式拿到技術,說明他們也有所顧忌,不敢明搶。我們還有周旋的余地?!?/p>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冷峻:“不過,你說的對,麻煩肯定會來?;厝ブ?,我們要加快準備了?!?/p>
“準備什么?”
“準備迎接惡客?!绷謼鞯穆曇衾锿钢唤z寒意,“把我們的‘牙齒’,磨得更鋒利些。還有,是時候讓狗娃和石頭,學點別的東西了。”
危機迫近,林楓深知,在這亂世,退讓換不來和平,唯有展現(xiàn)出足夠的實力和決心,才能贏得生存的空間。這次茶館會面,不僅是一次拒絕,更是一次宣言——他林楓,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鐵匠鋪的爐火,必須燃燒得更旺,不僅要鍛造農具和白糖,更要鍛造出守護這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