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45章 水力之秘，初窺門徑（第1頁）

崇禎三年，二月二十。

西山別院東北側(cè)的瀑布下，水聲轟鳴，白練如龍。與往日單純的壯闊不同，此刻的瀑布旁，多了一種人力雕琢的痕跡，更添幾分奇異的生機。

巨大的新水輪已然安裝就位，其規(guī)模遠超鐵匠鋪那座舊物。粗壯的榆木軸心被打磨得光滑，堅硬的柞木輪輻如同巨人的臂膀，支撐著沉重的槭木葉片。在水流持續(xù)不斷的沖擊下，水輪發(fā)出沉穩(wěn)有力的“嘎吱”聲，緩慢而堅定地旋轉(zhuǎn)著，將大自然的偉力，通過一套更加復雜的木質(zhì)齒輪和連桿，傳遞到旁邊新建的工坊之內(nèi)。

工坊里，景象更是令人震撼。

一臺利用水力驅(qū)動的石磨正隆隆作響，將收購來的麥粒研磨成雪白的面粉，效率遠超數(shù)十名壯勞力。另一側(cè)，沉重的杵錘在水力帶動下規(guī)律地起落，發(fā)出“咚、咚、咚”的悶響，或是給稻谷脫殼，或是將燒結(jié)的鐵礦石搗成碎末，為下一步的冶煉做準備。

王鐵柱黝黑的臉上泛著油光，正帶著幾個徒弟，小心翼翼地調(diào)試著一套全新的裝置——那是林楓設(shè)計，用于在水力驅(qū)動下進行“鏜削”槍管的簡易夾具。盡管目前還只能進行最粗淺的內(nèi)壁打磨，且廢品率居高不下，但看著一根根粗糙的鐵管在水的力量下逐漸變得規(guī)整，所有人眼中都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然而，林楓的目光，卻并未過多停留在這已經(jīng)初見成效的“工業(yè)化”場景上。他此刻正站在瀑布上游一處相對平緩的河灣旁，眉頭微蹙，凝視著手中一張畫滿奇異符號和線條的圖紙。陳文淵和剛剛被委以“探礦”重任的周大石侍立在一旁。

“東家，您要尋的‘吸鐵石’（天然磁鐵），俺帶人找遍了附近幾個山頭，只找到這么幾塊小的?！敝艽笫瘡膽牙锾统鲆粋€小布包，打開，里面是幾塊大小不一、黑黢黢的石頭，其中最大的一塊也不過雞蛋大小。他拿起兩塊靠近，能感受到微弱的吸力?！俺缮玫?，怕是得去更遠的山里，或者……市面上買?！?/p>

林楓接過那幾塊磁石，在手中掂了掂，又拿起一塊在圖紙上比劃了一下，輕輕搖了搖頭。磁力太弱，遠不足以產(chǎn)生足夠的磁場。

“市面上暫時不能去?！绷謼鞣穸瞬少彽南敕ǎ俺J差巡查的風聲已起，我們大規(guī)模采購此類‘無用’之物，太過惹眼。”他頓了頓，看向陳文淵，“陳先生，我讓你找的漆包線……或者說，類似的替代品，有眉目了嗎？”

陳文淵面露難色，拱手道：“東家，您說的那種包裹著絕緣漆的銅線，實在是聞所未聞。工匠們試著將生絲、棉線甚至紙漿反復浸漬桐油、大漆，包裹在銅絲外，要么過于脆弱，極易破損；要么過于粗笨，難以纏繞。而且……銅料寶貴，如此用法，損耗極大?！?/p>

林楓沉默地看著圖紙上那個代表著“發(fā)電機”核心部件的簡圖，心頭沉重。原理他懂，甚至“知微”能給出最優(yōu)化的設(shè)計方案，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強磁鐵，沒有合格的絕緣導線，水力發(fā)電的計劃，從一開始就步履維艱。

難道……這條路真的走不通嗎？

他走到河邊，掬起一捧冰冷的河水撲在臉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被困在現(xiàn)代思維的定勢里。必須找到符合這個時代材料和技術(shù)水平的替代方案。

他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河岸旁一些被水流沖積上來的、亮晶晶的黑色片狀巖石。

“這是……云母？”林楓心中一動，快步走過去撿起幾片。薄而脆，能撕開，帶著珍珠光澤。

“周大石，這種石頭，附近多嗎？”

周大石湊過來看了看：“東家，這玩意兒叫‘天皮’，沒啥用，后山那片斷崖下面有不少?！?/p>

“天皮……好，立刻帶人去，盡可能多地采集這種‘天皮’回來，要大片、完整的！”林楓的聲音里透出一絲難得的急切。云母是極好的天然絕緣材料！

或許，發(fā)電機暫時造不出來，但可以先嘗試制造一些更簡單的東西……比如，一個能夠穩(wěn)定產(chǎn)生、儲存并釋放高壓電的裝置？哪怕只能產(chǎn)生微弱的電流和電火花，也足以帶來顛覆性的改變——例如，改進燧發(fā)槍的點火方式，或者……用于化工？

一個模糊的、繞過發(fā)電機直接利用電能的念頭在他腦中逐漸成型。

“鐵柱哥！”林楓轉(zhuǎn)身，朝著工坊方向喊道，“暫停槍管的鏜削！先幫我打造幾件東西，圖紙我稍后畫給你！要用最純的銅，或者……鋅？對，看看我們有沒有鋅，或者能找到‘爐甘石’（菱鋅礦）也行！”

王鐵柱雖然不明所以，但毫不猶豫地應道：“成！林兄弟你說打啥，俺就打啥！”

林楓重新攤開圖紙，炭筆在空白處飛快地勾勒起來。那不再是復雜的發(fā)電機，而是一個由銅片、鋅片（或替代品）、浸泡在特定溶液（可能是鹽水，甚至是稀酸）中的容器，以及云母片作為間隔和絕緣層構(gòu)成的、層層疊疊的裝置。

伏打電堆！

一個誕生于近兩百年后的、原始的化學電池雛形，在林楓的筆下，提前出現(xiàn)在了明末的西山洞穴之中。它或許無法提供持續(xù)的強大電力，但它代表著一條全新的、擺脫純粹機械動力的能源路徑。

林楓的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水力發(fā)電之路受阻，那就另辟蹊徑！哪怕只能點亮一盞燈一分鐘，哪怕只能驅(qū)動“知微”完成一次關(guān)鍵運算，也值得傾力一試。

他抬頭望向轟鳴的瀑布，那奔騰不息的水流，仿佛在催促著他，更快，更快地揭開這時代面紗下，更深層的力量奧秘。能源的枷鎖，必須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