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五月十二。
西山別院以南三里,新辟出的“火炮試射場”。
一聲沉悶如雷的轟鳴炸響,遠處山坡上作為靶標的土堆應聲炸開,煙塵彌漫??諝庵袕浡瘫堑南鯚熚?。
“成了!東家!這炮成了!”王鐵柱抹了把被熏黑的臉,興奮地指著那門尚在冒著青煙的弗朗機子母炮。炮身黝黑,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林楓、韓徹、趙勝等人站在安全距離外,看著那炮的威力,神色各異。
繳獲的四門建虜小炮,經(jīng)過王鐵柱帶人連夜檢修、清理膛線,如今已能正常使用。但林楓的目光,卻并未停留在這些繳獲品上。
“射程不足二百步,子銃裝填雖快,但氣密性差,威力受限?!绷謼魑⑽u頭,語氣平靜,“而且,我們只有四門,子銃更是用一枚少一枚。”
韓徹點頭,他久在邊鎮(zhèn),自然看出這弗朗機的局限?!按伺诶谝皯?zhàn)速射,但用于守城或攻堅,確實力有未逮。林先生之意是……?”
“我們要自己造炮。”林楓語出驚人,目光投向不遠處水力工坊方向,“造更大、更遠、更準的炮?!?/p>
王鐵柱聞言,興奮之色稍斂,面露難色:“林兄弟,這鑄炮可不比造槍。需上好精鐵,需大型泥范,澆鑄、打磨、鉆膛……無一不是難關。尤其是這炮膛,要直要滑,稍有偏差,便是炸膛的禍事!”
“所以我們不能走老路?!绷謼髟缬袦蕚?,從懷中取出一卷圖紙展開,“我們不澆鑄整炮,我們鍛接?!?/p>
圖紙上,畫的并非傳統(tǒng)的鐘形泥范,而是一種分層鍛接的結(jié)構(gòu)。炮身由數(shù)個預先鍛造成型的精鐵筒狀構(gòu)件,趁熱套接、鍛打為一體,再以大型水力鉆床鉆鏜內(nèi)膛。
“此法制炮,用料省,工期短,且鐵質(zhì)經(jīng)過反復鍛打,韌性更佳,不易炸膛?!绷謼鹘忉尩?,“最關鍵的一步,在于鏜孔。我們必須造出一臺足夠有力、足夠精密的水力鏜床。”
韓徹眼中精光一閃,他雖不完全懂技術(shù),卻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若能自成體系造炮,西山……便真正有了立足亂世的根基。”他頓了頓,語氣帶著提醒,“只是,如此動靜,恐怕再也瞞不住了?!?/p>
林楓自然明白。無論是大規(guī)模調(diào)集匠戶、開采礦產(chǎn),還是這明顯超越時代的鑄炮技術(shù),都注定會讓西山成為眾矢之的。
“瞞不住,那就不瞞了?!绷謼髡Z氣轉(zhuǎn)冷,“我們要讓所有人知道,西山有銃有炮,有能產(chǎn)銃造炮的工坊!讓覬覦者掂量掂量,自己的牙口夠不夠硬!”
他看向韓徹:“韓將軍,匠戶、礦權(quán)、情報,之前所議,需加快進行。尤其是精通鑄炮、銃管的匠人,多多益善。”
“放心,我即刻修書,加急送往京師與宣大?!表n徹鄭重承諾,“十日之內(nèi),第一批匠戶和物資必到?!?/p>
接下來的幾天,西山別院如同一個高速運轉(zhuǎn)的機器。繳獲的戰(zhàn)利品被分類入庫,破損的工事被修復加固,陣亡者被隆重安葬,撫恤金足額發(fā)放。悲傷與疲憊尚未完全散去,但一種名為“希望”和“自強”的情緒,開始在每個人心中滋生。
水力工坊區(qū)的規(guī)模再次擴大。在王鐵柱的帶領下,工匠們依據(jù)林楓提供的圖紙,開始打造那結(jié)構(gòu)復雜的水力鏜床核心部件。巨大的水輪日夜不息,帶動著鍛錘起落,發(fā)出富有節(jié)奏的轟鳴。
林楓則大部分時間泡在格物堂。發(fā)電機穩(wěn)定運行,為“知微”和實驗室提供著寶貴電力。他利用電解裝置,嘗試提純銅、鋅,并開始小規(guī)模制備氯氣和燒堿。刺鼻的氣味時常從格物堂飄出,引得眾人側(cè)目,但無人敢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