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執(zhí)起他的手,輕輕按摩著他的指尖。這雙手批閱過多少奏章,拉過多少次弓,又曾多少次溫柔地?fù)徇^她的發(fā),描過她的眉。
她將臉貼在他微涼的掌心,低聲呢喃,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尖上擠出來的:“你快些醒來好不好?你不是說還沒過夠和我相守的日子,也沒親眼看著我們的永琰長大成人,你不舍得拋下我們嗎?你不是說要白發(fā)蒼蒼依舊替我畫眉嗎?我求求你,醒過來吧!”
有一次她累得極了,趴在榻邊睡得沉了,夢里不知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抓著他的手緊緊貼在自己蒼白消瘦的臉頰上,喃喃道:“弘歷……別丟下我……”
她極少這樣喚他的名字。乾隆聽著,心頭像是被滾水燙了一下,又疼又麻。
在裝睡的間隙,他偶爾悄悄睜開一絲眼縫,看見的就是她即便在睡夢中也不曾松開他手的模樣。他幾乎要裝不下去了,那想將她擁入懷中溫言安慰的沖動,與想看清權(quán)力真空下她最終選擇的陰暗好奇,在他心里瘋狂撕扯。
他不知道自己想看到什么,是她的矢志不渝,還是她也會如歷史上那些后妃般,在絕境中抓住權(quán)力這根浮木?
他只是依著本能,輕輕動了動手指,在她細(xì)膩的掌心若有似無地勾了一下。
蕭云猛地驚醒,心臟狂跳,湊到眼前緊緊盯著他的臉,顫聲輕喚:“皇上?……元壽?”她的呼吸都屏住了。
然而,龍榻上的人,依舊沉睡,毫無回應(yīng)。
方才那一下,仿佛只是她憂思過度產(chǎn)生的幻覺。
一滴滾燙的淚,終于忍不住,從她眼角滑落,砸在他的手背上。然后她挺了挺身子,往他身邊靠了靠,抱著他的手睡得更沉了些,仿佛那是世間唯一的依靠。
那只被她淚水浸濕的手,指節(jié)微微蜷起,終究,還是克制地,緩緩松開了。
乾隆在心中苦笑,他這究竟是在折磨她,還是在折磨自己?
殿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月光透過窗欞灑進(jìn)來,將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交織在一起。
這一刻,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們二人,一個在偽裝沉睡中承受著內(nèi)心的煎熬與試探,一個在真心守候里被絕望與希望反復(fù)撕扯。
……
“娘娘,穎妃娘娘和慶妃娘娘在外求見,說是探病?!毙÷纷釉谟斑@么久,哪能不知道這些女人在想什么?貴妃娘娘壓著皇上的病情,才讓這么多人想坐收漁翁之利?!耙灰呕亓怂齻儭?/p>
“讓她們進(jìn)來吧!”蕭云將剛換好寢衣的乾隆放躺到舒服的姿勢,替他掖好被角,站起身說道,聲音帶著疲憊的沙啞,“她們是皇上的妃嬪,是皇上孩子的額娘,本宮沒理由攔著不讓她們看望皇上?!?/p>
“娘娘…唉…嗻!”
“臣妾給皇上請安,給貴妃娘娘請安!”
“兩位姐姐免禮吧!”蕭云的聲音不似之前那般清越靈動,帶著沉沉的倦意。
穎妃和慶妃對視一眼,隨即道謝起身,看向蕭云的瞬間,兩人便將準(zhǔn)備好的話全部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