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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景琰回護（第1頁）

流言如春日荒野上的星火，悄無聲息地蔓延開來，雖未成燎原之勢，卻已讓敏感的人心感到了灼熱。宮人竊竊私語，朝臣目光閃爍，關(guān)于東宮那位林公公“來歷不凡”、“與某樁大案有關(guān)”的閑話，在宮廷的角落里悄然滋生。這流言模糊而精準，并未指名道姓，卻像一根無形的針，恰到好處地刺中了東宮最隱秘的軟肋。

劉健感受到了這股暗流。他為人剛直，卻非不懂變通之輩。太子的回避，三皇子陣營若有若無的引導(dǎo)，以及這適時出現(xiàn)的流言，都讓他明白，自己觸碰到的，絕非簡單的檔案疏漏。然而，越是如此，他骨子里那份追根究底的執(zhí)拗便越是強烈。他加大了調(diào)查的力度，試圖調(diào)閱更原始的刑部存檔和內(nèi)侍省記檔，想要理清那三個月的空白和名諱變更的真相。

然而，阻力也隨之而來。刑部那邊回復(fù)說部分老舊卷宗因庫房修繕暫時無法調(diào)用；內(nèi)侍省則言辭閃爍，稱年代久遠，經(jīng)辦人員多已不在，難以查證。種種跡象表明，有一股力量在暗中阻礙他的調(diào)查。劉健心中冷笑，這更印證了他的猜測——太子蕭景琰，正在不惜代價地保護那個小太監(jiān)。

東宮書房內(nèi)，氣氛凝重。景琰面前攤開著幾份奏章，目光卻并未落在其上。他指尖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桌面，發(fā)出規(guī)律的叩響，這是他深思時的習(xí)慣。

“劉健步步緊逼，流言亦未平息?！本扮穆曇舻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夙，依你之見，眼下該如何應(yīng)對？”他的目光投向坐在下首矮凳上的林夙。自從那日情緒失控后，林夙表面已恢復(fù)平靜，但眼底深處那抹揮之不去的陰霾和偶爾的失神，顯示他內(nèi)心的波瀾并未真正平息。

林夙抬起眼，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已恢復(fù)了慣有的冷靜與銳利，甚至比以往更添了幾分冰寒?！暗钕?，劉御史為人剛正，阻礙調(diào)查只會讓他更加疑心。為今之計，堵不如疏?！?/p>

“哦？如何疏法？”

“他既對陳年舊案感興趣，那我們便送他一樁‘舊案’。”林夙的聲音沒有什么起伏，仿佛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可讓柳先生或杜衡，翻出一樁與林案同期，牽扯不廣，但同樣存有疑點的案子，比如某位被罷黜官員的冤情。將此案線索，‘無意間’透露給劉御史門下那些富有正義感、卻又不太核心的御史。此案需滿足兩點：一，確有冤情，能激起劉御史查證之心；二，牽扯之人最好是早已失勢或無關(guān)緊要之輩，不會引起太大風(fēng)波?！?/p>

景琰微微頷首，明白了林夙的意圖。這是移花接木之計，用一個真實的、但危害性不大的“冤案”，吸引劉健的注意力和調(diào)查資源，讓他無暇再死死盯著林夙那點記錄上的出入。

“此計可行?！本扮烈鞯?，“便選前太常寺少卿周明一案吧。此人當年因‘大不敬’被罷黜，證據(jù)本就牽強，且其家族早已沒落，翻案亦無大礙。我會讓杜衡去辦?！彼D了頓，看向林夙，語氣轉(zhuǎn)為嚴肅，“此外，檔案記錄上的痕跡，必須處理干凈。不是銷毀，而是‘修正’。”

林夙心領(lǐng)神會：“殿下放心。內(nèi)侍省的記檔，馮靜公公或有辦法‘查漏補缺’，使其與刑部名冊‘吻合’。只是……”他略一遲疑，“需要一些時間，且需確保無人打擾?！?/p>

“需要什么，盡管去做。東宮的人手隨你調(diào)動。我會讓趙懷安配合你，確保你行事之時，無人能窺探?！本扮恼Z氣帶著不容置疑的支持。他知道，讓林夙親自去處理這些關(guān)乎他自身來歷的痕跡，無異于再次揭開傷疤，但這是目前最穩(wěn)妥的辦法。他必須給予林夙絕對的信任和權(quán)限。

林夙垂下眼簾，掩去眸中復(fù)雜的神色，低聲道：“是，奴才明白?！?/p>

是夜，月黑風(fēng)高。刑部檔案庫外圍的巡邏似乎比平日密集了些，但內(nèi)部當值的，卻換上了幾個看似尋常、實則眼神機警的生面孔。趙懷安親自帶隊，如同暗夜中的獵豹，無聲地布控在檔案庫周圍的陰影里。

林夙穿著一身利落的深色衣褲，外面罩著太監(jiān)常穿的灰褐色袍子，在小卓子的引領(lǐng)下，從一條鮮為人知的雜物通道進入了檔案庫深處。他的動作迅捷而精準，仿佛對這里的環(huán)境了如指掌。他不需要燈光，僅憑記憶和指尖的觸感，便在浩瀚的卷宗中找到了目標。

他并非要銷毀那份記錄，那太著痕跡。他需要的是“修正”。他從懷中取出特制的藥水和與舊卷宗紙張顏色、質(zhì)地幾乎無二的補紙，還有模仿舊時筆跡的工具。他的手指穩(wěn)定得不帶一絲顫抖，小心地涂抹、覆蓋、臨摹……將那份記錄上關(guān)于入宮時間和名諱的“錯誤”，一點點修正為“正確”，使其與內(nèi)侍省即將“更新”的記錄完全對應(yīng)。

整個過程寂靜無聲，只有他輕微的呼吸和紙張摩挲的細微響動。小卓子在一旁緊張地望風(fēng)，手心全是冷汗。而林夙的額角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這不僅是因為緊張，更是因為這種精細工作極其耗費心神。他必須確保天衣無縫，哪怕是一個筆畫的不自然，都可能被劉健那樣的高手看出破綻。

時間一點點流逝，當最后一筆落下，林夙輕輕吹干墨跡，將卷宗恢復(fù)原樣，悄然退出了檔案庫。整個過程神不知鬼不覺，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就在林夙于檔案庫內(nèi)“修正”痕跡的同時，杜衡也開始了他的行動。他在一次與幾位年輕御史的茶聚中，“偶然”提及了自己在復(fù)核舊案時，對前太常寺少卿周明一案的一些疑問，并出示了幾份看似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能佐證周明可能被構(gòu)陷的旁證材料。

這些材料立刻引起了其中一位以“熱血”著稱的年輕御史的興趣。他如獲至寶，很快便將此事上報給了劉健。

劉健看著手下御史呈上的材料，眉頭緊鎖。周明一案他略有印象，確實存在疑點。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突然冒出這樣一樁舊案的線索，是巧合嗎？他敏銳地感覺到，這像是一個誘餌，目的就是轉(zhuǎn)移他的視線。

然而，作為一名御史，面對可能存在的冤情，他無法視而不見。而且，調(diào)查林夙記錄一事確實遇到了不小的阻力，暫時難以取得突破。權(quán)衡之下，他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面讓那名年輕御史繼續(xù)深入調(diào)查周明案，另一方面，他自己則試圖從其他角度，比如尋找當年經(jīng)辦林案或?qū)m內(nèi)人事調(diào)動的老吏，來旁敲側(cè)擊。

然而，三皇子蕭景哲并未閑著。

“太子想用一樁無關(guān)緊要的舊案引開劉?。俊笔捑罢苈犞涣诺膮R報，嗤笑一聲，“想法不錯，可惜，火候不夠?！彼D(zhuǎn)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中閃過一絲冷光，“去，給劉健再添一把柴。把我們知道的，關(guān)于當年林案主審官之一，那位如今已致仕在家的前刑部侍郎，似乎曾收受他人賄賂，可能影響案件審理的‘風(fēng)聲’，想辦法送到劉健耳朵里。記住，還是老規(guī)矩，似是而非，引他去找那位老侍郎的麻煩。”

幕僚心領(lǐng)神會：“殿下高明！那位老侍郎雖然致仕，但門生故舊仍在，且性子火爆。劉健若去查他，必碰一鼻子灰，甚至可能引得清流內(nèi)部更加混亂?！?/p>

“不錯。”蕭景哲滿意地點點頭，“讓他們狗咬狗，我們只管看戲。另外，宮里的流言，可以再添點料，就說……那林夙容貌俊秀，頗似其母，而當年林夫人，可是名動京城的美人……”他話語中的惡意幾乎不加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