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拉沈月疏進了門廳,面上端著三分關切,眼里卻凝著七分快意。
從前府里幾個姑娘一起去元宵節(jié)燈會,那些個世家公子們眾星捧月般圍著沈月疏,鬧得自己的月明總是矮上一截,自己不滿意卻也只能干生氣。
現(xiàn)在好了,卓鶴卿歸寧都不肯跟她一道來,她定不會在卓家過得愉悅,也算是為月明出了口惡氣。
“他本是要來的,但昨日騎馬傷了腰,今個兒下不了床?!?/p>
沈月疏心里明白,崔氏面上裝著憂心、關切,心里卻樂得能放炮仗。
出門在外的面子是自己給的,沈月疏只能扯個慌給自己找補,左不過你裝我也裝。
“定是新婚累著了,母親都懂得,你且得提醒姑爺當心身子,不能老纏磨你,以后小兩口在一起的時候多著呢。快點進屋,母親跟你好好說道說道……”
崔氏壓了壓嘴角,在沈月疏耳邊低語,非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只是話到一半忽又頓住,作恍然狀:“瞧我急的!禮數(shù)可不能亂,你且在這兒候著,容我先稟過你父親?!?/p>
沈月疏嘴角依舊笑意盈盈,卻是沒再言語。
這“腰傷”的借口找得不好,竟給自己挖了這么大一個坑,白白給崔氏遞話頭笑話自己。
還有,這是什么禮數(shù)
姑娘歸寧竟要在門廳候著,連院子都進不得,當真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
崔氏吩咐丫鬟去搬個繡凳讓沈月疏在門廳先坐一會兒,又吩咐嬤嬤去泡壺好茶,便踩著寸高的繡鞋,一步一頓地碾過青石甬道。
她刻意放慢了步子,抬手用錦帕遮住嘴,唯恐旁人瞧見這壓不住的喜色。
“呸!姑娘,你看她那副黃鼠狼給雞拜年時擠出的假慈悲樣子,虧得我早膳用得少?!?/p>
青桔朝崔氏的背影吐了口唾沫,又狠狠剜了一眼,她一直看不慣崔氏那副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之前還有些許顧忌,現(xiàn)如今陪姑娘到了卓家,嘴上更是沒個遮攔。
“青桔,休得無理?!?/p>
沈月疏悄悄掐了青桔一把,自己雖也不喜崔氏,但她是長輩,明面上也不好弄得太難看,這丫頭被自己寵得真是越發(fā)沒邊了。
半盞茶工夫,崔氏又邁著碎步回到門廳。
她面上端著幾分愁容,眉頭輕蹙,似有萬般無奈,可嘴角卻微微繃著,像是強忍著什么似的。
“月疏。”
崔氏輕嘆一聲,“你父親說,新婦獨歸犯忌,要沖了你幾個妹妹的姻緣?!?/p>
她頓了頓,捏著錦帕按在眼角,肩膀微微顫動,仿佛悲痛得不能自持,卻是一滴淚也未落下,“你且先回吧,等姑爺好些了,再……再一同回來?!?/p>
崔氏的話像一把錐子,猝然捅入耳中,扎得沈月疏五臟六腑錐心刺骨般的疼。
她直直地站在門廳,像一截被雷劈過的枯木,卻依舊背脊挺得如松,連衣褶都靜止不動,仿佛一尊冰雕的人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