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回頭望了望那扇破舊的木門,想起周娘子絕望中仍抱著一絲希望的眼神,她終究狠不下心置之不理。
一籌莫展之際,沈月疏忽然心念微動——她還可以借用沈家姑娘的身份去試一試。
自然,她自己的二姑娘身份是斷不能用了,倒不如干脆假借沈月明的名號。
上回沈月明將她害得幾乎丟了性命,如今借她身份一用,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更何況此行本是為善,若能成事,也算是替沈月明積些陰德,省得她壞事做盡,死后入了地府無人收留,落得個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
車輦緩緩停在了陳御醫(yī)府門前。
沈月疏定了定神,仔細理好衣裙,從容步下車來。
沈月疏方才在車輦上特意讓青桔將她的高聳盤髻改成垂鬟分肖髻,又卸下步搖只插一支素雅玉簪,最后將妝容稍作修改。
現(xiàn)在,端莊華貴的卓家夫人已變成了清雅明媚的沈家姑娘。
青桔屈指叩響獸面銅環(huán),門房應聲開門。
沈月疏走上前,聲音清亮柔脆,“勞煩通傳陳夫人,國子祭酒沈莫尊家的三姑娘有急事叨擾,懇請賜見?!?/p>
仆役躬身候在湘竹簾外,將“沈三姑娘”前來求見的事低聲回稟。
陳夫人正拈著一枚銀針,細細試香,聞言手腕微微一滯——她與這位沈家三姑娘素無往來,夫君同她父親也不過是泛泛之交,何以竟突然登門?
然而她轉念一想,醫(yī)家仁心為本,對方既親自前來,想必是遇到了什么棘手難解的急癥。
如此一想,便吩咐仆役先將人請至花廳看茶等候。
陳夫人款步踏入花廳,目光掃過沈月疏,心頭先是掠過一絲熟稔,隨即卻生出幾分疑惑——這哪是沈家三姑娘,分明是嫁給卓少卿的沈家二姑娘。
去年元宵燈會,自己陪母親為二弟相看適婚女子,只一眼,便留意到了這位沈家二姑娘。
琉璃燈火流轉,光暈輕撫過她鴉羽般的鬢角,映得肌膚愈發(fā)如新雪初凝。眉似遠山含黛,眸若秋水沉靜,唇不點而自生朱色。
她微微頷首觀燈時,姿態(tài)端莊如蓮,靜立不語間,已是世家女子獨有的溫婉從容。
母親那日卻輕輕搖頭,道:“那女子是樂陽小有名氣的沈家二姑娘,這姑娘瞧著是好,可你看她站在那里的樣子,脊背挺得筆直,眼神里帶著光,不是個甘愿藏在人后的。咱們家雖在太醫(yī)署有些體面,終究比不得真正的世家大族。這等心氣高的姑娘,莫說我們未必娶得到,便是娶進來,你二弟鎮(zhèn)不住,反倒要伏低做小伺候她?!?/p>
母親既如此說,陳夫人便也只好收了心思,未再深言。
陳夫人再聽聞她消息時,她已成了卓少卿的夫人。
卓少卿與陳御醫(yī)本是莫逆之交,因母命難違,與沈月疏陰差陽錯結為連理。
可這段姻緣自開始便纏繞著舊日心結,卓鶴卿深陷其中,既難割舍,又怨念未消,終至郁結難舒,患了心疾,時常來尋陳御醫(yī)飲酒傾談、聊以紓懷。
患者于醫(yī)者面前,袒露心緒如剖寒冰,無所遮掩。
這世間,恐怕再沒有誰比陳御醫(yī)夫婦更清楚卓鶴卿與沈月疏之間的種種糾葛。
陳夫人冷眼瞧著,不過兩月光景,卓鶴卿已從大婚時的厭棄疏離、視若仇敵,變作如今這般愛恨交織、進退兩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