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狠勁又猛地竄上來,他決定豁出去賭一把,為自己博一個未來。
心念電轉(zhuǎn)間,他迅速收住自己臉上的驚愕及悲愴,對著沈月疏深深一揖,再抬頭時,眼睛瞬間瞪大,里面寫滿了難以置信,隨即又涌上濃重的受傷和失望。
他的嘴唇張張合合,終是開口:
“自先夫人掌管這鋪子起,小的便在此處了。這些年……自問兢兢業(yè)業(yè),從未有一日敢辜負卓府、大人與先夫人的知遇之恩?!?/p>
話至此處,他聲音微哽,腰卻挺直了些:
“如今夫人指責小的令先夫人泉下難安、損及卓家清譽……這罪名,小的實在……擔待不起,亦覺寒心?!?/p>
他緩緩垂下頭,語氣驟然蒼涼:
“既如此,小的再無顏面留下打理鋪務。懇請夫人……準小的辭去差事。小的這就交割賬目,免得污了夫人的眼?!?/p>
空氣再次凝滯,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上,讓人喘不過氣。
庫房里是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都釘在了沈月疏那依舊挺直的脊背上。
沈月疏心底暗叫一聲苦,朱掌柜這一手以退為進,霎時間將千鈞重壓全推到了她的面前。
這哪是認罪請辭?分明是仗著資歷,行不要臉的威脅!
她才初來乍到,若真任由這老掌柜拂袖而去,旁人會如何作想?
卓鶴卿聽聞此事,又該如何看她?——才接手鋪子,便逼得為卓家效力多年的老人寒心請辭。
這老狐貍……祖上十八代怕都是油鍋里滾大的泥鰍精,渾身上下早已煉出一層滑不沾手的厚膩包漿。
她非但沒能捏住他的七寸,反被蹭得滿手皆是洗不脫、揩不凈的腥滑油污。
沈月疏現(xiàn)在是退不得,進不得,左右為難。她心一狠,橫豎都是死,干脆魚死網(wǎng)破,今天便是失了所有的里子也要保住面子。
念頭既定,沈月疏緩緩抬起眼,目光沉靜得不含半分波瀾,直直落在朱掌柜身上。
下一秒,只聽她吐出輕飄飄兩個字:“準了?!?/p>
“強留無心之舟,終是彼此耽擱。朱掌柜既然執(zhí)意要走,我若強留,反倒是不近人情了?!?/p>
沈月疏的聲音溫和得像聊家常,聽不出一絲情緒,“等交割清楚,朱掌柜可去賬房多支取3個月的工錢,也算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