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傾瀉,其光如礪。
沈月疏從車輦上沉步踏下,滿心心事壓得腳步發(fā)沉,抬頭只瞥見日頭把朱漆大門曬得晃眼,銅環(huán)亮得刺眼,只覺這滿目的亮堂都照不進心里的沉郁。
昨日,父親遣家仆來傳話,命她今日務(wù)必歸家一趟。
她心中幾乎篤定:此番必與那日遭劫之事有關(guān)。
只是此事已過去十多日,父親此時才想起尋她,多半不是為慰藉。
個中緣由究竟為何?她不用細想也知,十有八九是怪她不顧體統(tǒng)報官行事,辱沒了沈家百年的風(fēng)骨清名。
父親心中自有一番親疏遠近。
他自個兒是那心頭明月,沈家是當(dāng)空朗日。而她,不過是天邊一縷微弱的星子,明滅無人問。
倘若哪日,這星子不慎晦暗了明月或朗日的光輝,父親必然會親手將她拂去,以全那天際的圓滿。
管家早已候在府門外,見了她,恭敬行禮后,便徑直引她往書房去。
書房內(nèi),沈莫尊正俯身習(xí)字,見她進來,只以眼神示意落座,隨即瞥了管家一眼。
管家會意,悄聲退下,將門輕輕掩上。
“月疏,”
待腳步聲遠去,沈莫尊方擱下筆,抬眼看來,
“為父有幾句話要同你講。”他語氣微頓,繼而問道:
“那日你遭人綁縛,為父甚是憂心。如今可好些了?”
沈月疏心底掠過一絲苦笑。
十幾日過去,方才想起一句“憂心”,當(dāng)真諷刺。
她面上卻浮起一抹溫順笑意,柔聲應(yīng)道:“勞父親掛心,女兒并未被欺負?!?/p>
沈莫尊頷首道:“如此便好。聽聞綁匪已然落網(wǎng),只是此事已鬧得滿城風(fēng)雨——”
他話音微頓,指節(jié)在案幾上輕輕一叩,
“依為父看,不若就此作罷。那幕后之人既未傷你分毫,若再深究下去,只怕風(fēng)波愈演愈烈?!?/p>
此言一出,沈月疏頓時了然。
前日卓鶴卿才說案情已有眉目,種種線索皆指向吏部尚書之子劉子興,只是證據(jù)尚需完善。
父親今日這般態(tài)度,分明是替劉家做說客來了。
她抬眼迎上父親的目光,語氣平靜卻堅定:
“父親,女兒確實不知幕后主使何人。但此案既已人盡皆知,便該查個水落石出。若此時戛然而止,豈非平白惹人恥笑?再說……父親難道就不想揪出真兇,為女兒討個公道?”
“月疏!”沈莫尊面色一沉,
“卓鶴卿身為大理寺少卿,你豈會不知內(nèi)情?何必在此與為父打啞謎。劉尚書豈是沈家能開罪的?你若還當(dāng)自己是沈家姑娘,便該為你的兄弟姐妹考慮,此事便到此為止,休做這些逆?zhèn)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