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此之前,他甚至特意向陳御醫(yī)求了解藥,想著若魏根瑩真要對他使什么手段,他便立刻服下,寧死也不愿受辱。
可如今他才明白,原來自己終究是太過自負(fù)——她步步緊逼,竟純粹是出于恨意。
她語氣漸冷,一字一句如碎冰擊玉:
“你昔日待我如秋霜,今日待她如春煦,這涇渭之分,方是傷我至深之由。我所圖,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如今看來,此弈局終了,你雖未棄她,她卻已遠(yuǎn)去。你我之間,舊債已清,兩不相欠。自此宮墻內(nèi)外,各自獨行,永為路人?!?/p>
她略頓,復(fù)又揚起下頜,姿態(tài)倨傲:
“何況此事并未觸犯刑律,你便是告到皇兄那兒,也不過換我一頓責(zé)罵罷了?!?/p>
她不曾說出口的,是那年她在宮中,驚鴻一瞥之后的心動。
她看中了卓鶴卿,卻遭他婉拒。
后來她設(shè)計請三鼎甲同來公主府赴宴,備下藥物,原想與他成就夫妻之實,再求父皇賜婚。
誰知那杯酒卓鶴卿未曾沾唇,陰差陽錯,反被她自己飲下,與狀元有了肌膚之親。
自她下嫁狀元那日起,此身此心便已歸屬明確。
縱然后來夫君早逝,幽明永隔,她亦不曾、亦不屑,再對卓鶴卿有半分回顧。
她甚至心生慶幸,天幸當(dāng)年未曾嫁與卓鶴卿。
他那般徹骨清寒的性子,若真朝夕相對,只怕也是畫地為牢,徒增怨悔。
原以為二人便可如此相安,各自天涯。
直至卓鶴卿為沈月疏被綁之案御前犯顏,直至魏根瑩親眼見他為那人剔去蝦殼,一舉一動皆是小心翼翼。
她方在電光石火間了悟——
他并非天性薄涼,只是那滿腔溫存,從未有一刻,為她而存。
她心下雪亮,卓鶴卿這般的人,情根既種,若遽然奪之,無異于引動焚天之火,必落得個玉石俱焚,天地同寂的傾覆之局。
于是,她信手落子,設(shè)下此局。
她所感受的徹骨之寒,必要這人間暖意,盡數(shù)焚盡。
圣上的一頓訓(xùn)斥,終究是落在了魏根瑩頭上。
只是這懲戒,于沈月疏而言早已于事無補。
只因魏根瑩的一個不樂意,便將她的生活連根拔起,自此天翻地覆,再難回旋。
卓鶴卿將此事說與她聽時,她面上不悲不喜,只淡淡應(yīng)了句“知道了”,便轉(zhuǎn)身回臥房躺下,再無多話。
這些時日,卓鶴卿一直宿在疏月園中。
只是他早已失了睡那張拔步床的資格,終日蜷在書房一角那張又窄又短的軟榻上,連腿都伸不直,當(dāng)真連只兔子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