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是到了山岳樓,兩人在二樓找了個雅間坐下。
這山岳樓總共五層,一樓是大堂,二到五樓都是雅間,越往上越貴。
最上面的五樓只有一間房,站在窗前可以俯瞰大半個樂陽城,沈月疏最喜歡這間,只是實在太貴了,她可舍不得。
推開雕花木窗,市聲如潮涌入——挑擔貨郎撥浪鼓的“咚咚”聲、幾個醉漢拒付酒錢的吵鬧聲、孩童舉著糖人追逐的嬉笑聲,皆混著酒香飄進雅間。
這些聲音像在提醒沈月疏自己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會有喜怒哀樂。
今日在沈家已是經(jīng)歷了怒哀,那現(xiàn)在可不就剩喜樂了。
這山岳樓做的飯菜雅致地道,茶水甘甜醇厚,只是人多了點,菜上得慢了點,但無妨,今天沈月疏有的是時間消磨。
她們點了蟹粉湯包、蔥爆海參、蝦仁豆腐和松鼠鱖魚,外加幾道時令蔬菜以及一壺極品綠楊春茶。
好久不來了,吃便要吃好些。
“姑娘,多吃些補補,這些日子可是受苦了?!?/p>
青桔手執(zhí)木箸,指尖靈巧地翻動,將雪白的魚肉從魚骨上剔下來,一片片碼在青瓷碟里,而后抬手將青瓷碟里的魚肉又悉數(shù)倒在沈月疏的碟子里。
沈月疏性子并不驕縱,也很少使喚人,只是她從前跟程懷瑾在外面吃魚的時候,程懷瑾都是幫她把刺剔好。
習慣就這樣養(yǎng)成了,如今她嫁了人,換了天地,卻一時難以改掉這個被他呵護出來的習慣。
“你也多吃些,若是不夠我們再招呼伙計加幾個菜肴?!?/p>
沈月疏品著鮮美的魚肉,頓時覺得滿足。
昨日,卓府的管家將這個月的月錢帶給她,足足30兩,這可是在沈家的十幾倍,都快趕上一個七品縣令的收入了。
感情不夠,銀子來湊。
她頓時覺得在卓家苦是苦了些,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夠了,夠了,怕是這些都吃不完。”
滾燙的蟹黃汁水燙得青桔瞇起了眼睛。她慌忙用手帕掩住嘴角,卻掩不住眼底漾開的滿足。
“卓鶴卿給的月錢比我想得還多,若是過幾年我跟他過不下去和離,我便帶著你和桂嬤嬤一起去開個鋪子,總歸餓不著你。”
沈月疏盤算過了,三年是一千多兩,加上沈家陪嫁的一間鋪子,三個人過日子不成問題。
“和離?”
湯包從青桔的木箸上滑落,哪有結婚三天便想著和離的,“姑娘,卓君面如冠玉,貌比潘安,月錢給得也足,怎么能和離呢?”
“可是他不喜我啊,對我實在是冷漠疏離?!?/p>
沈月疏神色淡然。
接著,她放下木箸,眼波流轉似含秋水,眸子深處卻似燃著不熄的焰火,柔婉中自有一段錚然鐵骨。
“我現(xiàn)在愿意在卓家的屋檐下躬身,非是骨軟,實乃時勢所迫。銀錢瑣碎困我襟懷,然我終非階下苔痕,任人履踐。待他日妝奩盈匣、私庫充棟之時,我定將這些年斂裾的屈折,皆化作和離書上的灑金紋。”
人窮志短!自己現(xiàn)在缺錢,自然是不得不忍。
可幾年后等她攢夠傍身錢財,定是絕不再忍。
想到幾年后自己抱著裝滿銀票的匣子與卓鶴卿風風光光和離的景象,沈月疏忍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