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架案,律例可斬可流,亦偶有徒刑先例,卓大人若執(zhí)意問斬問流,自身承受的壓力非同小可。”
這話像一顆小石子,猝不及防砸進(jìn)沈月疏心里。
這些日子,卓鶴卿事事順著她,她要一查到底,他便暗中鋪路;她要女扮男裝,他便細(xì)心遮掩,她竟從未想過,他身為大理寺少卿,要在朝堂與她之間,扛著多少她看不見的難處。
她定了定神,又恢復(fù)了方才溫和的神色,壓低聲音:
“竟有這事?勞煩顧議事特意告知。不知……圣上對(duì)此事,可有什么明示?”
“顧議事!”
沈月疏的話剛落,卓鶴卿的聲音便從身后傳來。
他方才在原地等了片刻,忽然想起沈月疏此刻的裝扮,去尋常廁舍必定尷尬,便趕緊去開了間帶凈室的雅舍,誰知?jiǎng)傋叩竭@兒,就見顧守真正拉著沈月疏說話。
他快步走上前,不動(dòng)聲色地將沈月疏往自己身邊帶了帶,目光掠過顧守真。
這顧守真本是進(jìn)士出身,論才華、論能力,都算得上拔尖,若不是管不住那張嘴,如今也該坐到司丞的位置了,哪里還只是個(gè)尋常議事。
卓鶴卿的神色讓顧守真瞬間了然——自己又是狗拿耗子被貓埋怨了。
他訕訕收聲,只推說另有要事,便從這尷尬境地中抽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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捺山腳下淌著一條清淺的河,河水向西匯入運(yùn)河,乘船便可直抵西關(guān)街。
只因這河道繞城而過,平日里舟楫稀少,倒顯得格外清靜。
二人向船家賃了一葉輕舟,從流劃著船,沿著粼粼水波,悠悠向西行去。
沈月疏輕步踏入船艙,待換妥那身素雅的女兒裝,才斂著裙擺,在卓鶴卿身側(cè)緩緩坐下。
她沉默片刻,語氣里帶著幾分釋然的軟意:
“鶴卿,是我疏忽了,只念著自身委屈,竟未曾體諒你為此所承受的重重壓力,”
她微微傾身,將頭輕輕倚靠在卓鶴卿肩頭:
“這世間之事,縱是天子亦有不得已之處,何況你我?”
“夫君心中有我,愿傾力相護(hù),此情此意,足慰平生。至于結(jié)局如何,豈是人力可強(qiáng)求?”
“如今劉子興身陷囹圄,于公道已是無愧。余下的事,便順其自然吧,夫君萬不可再為此勉力強(qiáng)求,置身險(xiǎn)境?!?/p>
卓鶴卿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她腰間軟肉,笑道:
“怎么,你對(duì)為夫的能力有懷疑?”
沈月疏抬眼望他,眸中水光瀲滟,唇角卻彎起一抹俏皮:
“我自是信你。只怕你逞強(qiáng)累壞了身子,到頭來,辛苦伺候的還不是我?”
從流在船尾默默地?fù)u著櫓,聽著艙內(nèi)溫聲軟語,心下卻是一片戚然——
那馬車還拴在捺山書院門外,二位主子倒是順流而下,自在快活,待會(huì)兒還得自己獨(dú)自折返山下取了車輦,這般折騰,怕是半夜之前回不了卓府了。
真真是主子說一嘴,奴才跑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