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后,一場冬雨不期而至,雨絲細(xì)密、連綿不絕,帶著惡意的粘稠,沉重地壓在口鼻之上,每一次呼吸都是艱難而濕冷,一路割著喉嚨,涼透肺腑。
對于卓鶴卿和沈月疏來說,這倒是個好天氣。
兩個有仇怨的家庭,兩個不情愿的人,因?yàn)榍暹h(yuǎn)寺的卜卦以及父母之命被硬生生得綁在一起。自然是希望看見的人越少越好,這樣陰冷的雨天,來看熱鬧的百姓應(yīng)會少上許多。
寅時三刻,天色尚是濃稠的墨藍(lán),沈月疏便被青桔喚醒,凈面漱口梳妝,半個時辰過去,鏡中人逐漸褪去青澀,眉如遠(yuǎn)岱,唇若含丹,一張端麗而疏離的妝面簡潔成型。
天光熹微,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夾雜著喧天的鼓樂,洶涌而來。
銷金蓋頭緩緩落下,沈月疏被喜娘和青桔攙扶著上了花轎。
她不安地坐在花轎上,眼前的一小片天地皆是濃郁的紅,化不開,讓人眼暈。
她和程懷瑾曾在竹林的老槐樹下無數(shù)次的幻想過這一天,十里紅妝,萬人空巷,他牽著她的手。
程懷瑾說過要讓她做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他也曾是是這樣做的。
這些年,他一路照應(yīng),事事相護(hù)。
她被父親苛待,他便悄悄帶她出去散心;她不小心燙傷了腳,他便送去這世上最好的金瘡藥。
她習(xí)慣了依賴,把他當(dāng)成了靠山??删驮谒钚枰臅r候,他卻毫無征兆地抽身離去,像抽走她腳下的梯子。
原來,這些年的柔情不過是偽裝的刀刃,只是外面裹著最甜的糖衣,時間久了,糖化了,便是扎心的疼。
喜轎輕搖,珠簾微晃,檐外雨絲斜織如愁。
依賴別人給的傘,終究要淋一段自己的雨。靠山山會倒,靠人人會跑,人生最穩(wěn)的依靠,從來都是自己。
好在,她的翅膀還在,靠山塌了,自己便是自己的靠山。
卓府。
不知行了多久,轎身輕輕一頓,穩(wěn)穩(wěn)停下。
沈月疏按照喜娘的要求下了轎,跨鞍踏氈,跨過火盆,被簇?fù)碇M(jìn)了正廳。
正廳里人生鼎沸,沈月疏卻只能看到紅蓋頭下的那一方天地,對面是一雙穿著簇新云頭錦履的大腳,陌生而突兀,她看著那雙大腳,有些緊張。
卓鶴卿著一身大紅喜服,金線繡紋流光溢彩,舉手投足皆是世家公子的矜貴氣度,可那雙眼里卻凝著化不開的霜。
“一拜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