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卓鶴卿和沈月疏一前一后至卓老夫人院中請安。
卓老夫人受了他們的禮,笑著拉過沈月疏的手,細(xì)細(xì)問了些飲食起居的閑話,言談間皆是慈愛。
稍坐片刻,卓老夫人便對著沈月疏溫和開口,道:“月疏,昨兒夜里洛洛那丫頭吵著要去找你,我瞧著天色太晚,就沒應(yīng)允。你且去瞧瞧她醒了沒,今日你帶她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省得她整日憋在這宅子里,平白生出一肚子悶氣。我和鶴卿還有些家務(wù)事要商量。”
沈月疏聽聞,當(dāng)即起身,盈盈向卓老夫人福了一福,道:“母親,那小丫頭這會兒定是在賴床呢,我這就去喚她。兒媳先告退了。”
待沈月疏腳步聲遠(yuǎn)去,卓老夫人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去,房中氣氛頓時沉靜下來。
她目光落在兒子身上,沉默片刻,輕輕嘆了口氣,“今日留你,是為兩件舊事,也是為你的將來?!?/p>
卓老夫人頓了頓,聲音愈發(fā)柔和,“放下吧,鶴卿。鶴云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怎會不心疼,不恨沈家?但那樁陳年舊事本就與月疏無光,她性情溫婉,對卓家是一片真心,對洛洛更是疼愛有加,你終日冷面寡言,她心中何等煎熬?你心中又豈能不苦?莫要讓過往的陰霾,遮蔽了眼前的燈火。”
卓鶴卿下頜線驟然繃緊,指節(jié)微微泛白,目光投向窗外,一言不發(fā)。
卓老夫人知他心結(jié)之深,不再深言,話鋒一轉(zhuǎn):“這其二,是為紫蕓。我聽說大理寺丞劉賢去年喪偶,人品端方,頗有才學(xué),紫蕓若是嫁過去,必不會受委屈。你意下如何?”
魏紫蕓在卓府一住便是數(shù)年,卓老夫人待她極好,真真是拿她當(dāng)親生女兒般疼惜呵護(hù)。
只是這世間規(guī)矩多,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長久住在姐夫家中后院,終究是名不正言不順。
日子一長,外頭難免生出些閑言碎語來。
這些年,卓家母子沒少為魏紫蕓的終身大事操心,四處托人打聽,給她介紹了不少家世清白、人品出眾的良人佳偶。
可每一次,魏紫蕓都婉言謝絕,半分余地也不留。
卓家上下其實(shí)都心知肚明,魏紫蕓心里頭裝著的那個人,是卓鶴卿。她一門心思,就想給卓鶴卿做續(xù)弦。
只可惜,卓家母子對此事皆不贊同,始終不愿松這個口。
如今卓鶴卿既已娶了沈月疏,她也該斷了念想,卓老夫人便為她尋了這樣一門親事。
“母親此議,甚好。”卓鶴卿聲音沉穩(wěn),“劉寺丞品行才干,兒深知之。紫蕓若得此良人,是她的福氣。只是……”
他眉峰隨即微蹙,話鋒一轉(zhuǎn):“紫蕓的性子,母親您是知道的,卓家這些年為她尋的夫婿不可勝數(shù),她竟無一相中,這次怕是也難。”
“今時不同往日,我這兩日再勸她一勸,再說那劉寺丞也是相貌堂堂,青年才俊。近些日子你找個由頭邀那劉寺丞過府一敘,讓紫蕓于屏風(fēng)后見上一見,她倒也未必相不中?!?/p>
卓老夫人沉吟片刻,頷首道,“這事就這樣處理,你回去用膳吧,別人月疏等太久”。
卓鶴卿當(dāng)即起身,向母親鄭重一揖:“母親思慮周全,便依此計行事。有勞母親費(fèi)心周旋?!?/p>
夜色漸深,卓老夫人堂室里,茶香果甜。
卓老夫人拉著魏紫蕓的手,笑容慈愛,將那位大理寺丞的人品、才干、前程細(xì)細(xì)道來,夸成一朵郎艷獨(dú)絕的玉樹瓊苞。
魏紫蕓垂首端坐,指尖絞著帕子,聽得心不在焉。
待卓老夫人話音稍落,她立刻抬起頭,眼中擠出幾分憂戚與不舍,聲音也放得又軟又糯:“伯母的苦心,紫蕓都明白,只是這些年與勤顏朝夕相處慣了,他對我比從前更是依賴,我也實(shí)在舍不得?!?/p>
她說得情真意切,眼角甚至微微泛紅,仿佛一位無私奉獻(xiàn)的慈姨,將一頂“重情義、念舊恩”的高帽穩(wěn)穩(wěn)戴在自己頭上。
卓老夫人聞言,臉上慈祥的笑容半分未減,心中卻如明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