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玦獨坐案前,面前攤開數(shù)十張紙箋,每一張都寫著同樣的字句——“愿君安康”,一筆一劃,反復描摹,近乎執(zhí)狂。
他指節(jié)泛白,眸光深不見底,唇邊卻浮起一絲近乎溫柔的笑:“你不記得……我替你記著?!?/p>
那聲音低啞,像從地獄深處爬出來的哀求。
虞嫵華猛地合上書冊,背脊重重撞上墻壁,冷汗浸透里衣。
她不是在遺忘,她是被某種力量強行剝離記憶!
而他——那個鐵血無情的帝王,竟以自身為祭,用這禁忌之術承接了她所有的痛與念,將她遺落的每一寸過往,一字一句地拾起、珍藏,甚至……延續(xù)!
她原以為自己是執(zhí)棋者,焚舊謀、布新局,步步清醒。
可如今才明白,早在她重生之初,他的手便已伸進了她的夢里,纏住了她的魂。
她燒掉的情書,是他重寫;她斬斷的因果,是他續(xù)接;她想要忘記的一切,全成了他活下去的憑證。
她不是他的棋子。
她是他的命。
可這命,是用什么換來的?
腦中電光火石閃過烏梅驚恐的臉——“安太醫(yī)死了!吊在梁上,手里攥著紙……‘奴不敢再說真話’!”
還有那個送藥的老太監(jiān)……右手那道疤,從虎口裂至腕骨,分明是幼年蕭玦被魏長林鞭打時留下的傷痕復刻!
一個低等太監(jiān),怎會有帝王私密舊創(chuàng)?
除非……那是他親自派來監(jiān)視她的影衛(wèi),甚至,根本就是他偽裝過的身影。
她渾身發(fā)冷。
這不是權謀,這是瘋魔。
一個不信情愛、視眾生為棋的帝王,竟甘愿以魂為契,把自己釘死在她曾存在過的每一個夢里。
“你說不動心……”她喃喃自語,指尖撫過眼角,竟觸到一片濕意。
遠處傳來更鼓聲,三更將盡。
她緩緩站直身軀,眸中最后一絲動搖被碾碎成冰。
若他要以命換憶,那她便讓他親眼看著,那些他拼命留住的“虞嫵華”,是如何親手將他拖入深淵。
她走出藏書閣時,風停了,鈴也不響了。
唯有乾元殿方向,一盞孤燈徹夜未熄。
窗內,蕭玦將一片新摘的柳葉輕輕封入琉璃匣,指尖摩挲著透明邊緣,低聲呢喃:
“你說要忘了我?可你的命……是我一口一口搶回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