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宮道積水未消,倒映著殘?jiān)崎g游走的月光,如碎銀浮動(dòng)。
昭陽殿檐角滴水,一聲聲敲在青石上,也敲在虞嫵華的心頭。
她立于窗前,素手輕撫冰涼的窗欞,目光穿過濕漉漉的庭院,落在御花園深處那片幽暗竹林。
昨夜墻上的影子、耳畔那道陌生嗓音,仍像一根細(xì)針,扎在神識最深處。
但她沒有顫抖,也沒有退縮。
那一瞬的驚悸早已被碾成灰燼,焚入骨血。
“小姐。”白芷悄然推門而入,聲音壓得極低,“銅豆兒來了,在偏殿候著?!?/p>
虞嫵華緩緩轉(zhuǎn)身,臉上已不見半分癲狂之態(tài),唯有眉眼間流轉(zhuǎn)著冷冽的光。
她披上一件素色薄紗外裳,緩步而出。
偏殿內(nèi),一個(gè)瘦小的身影蜷坐在蒲團(tuán)上,衣衫襤褸,卻坐得筆直——正是曾因偷食賑米險(xiǎn)些被打死的街頭孤兒銅豆兒。
他抬起頭,眼中怯意未褪,卻帶著一絲近乎虔誠的敬畏。
“美人……您救了我命。”
虞嫵華蹲下身,與他平視,指尖輕輕拂過他額頭。
那一剎,她閉目凝神,掌心微熱,額際相觸的瞬間,似有無形氣流交匯。
記憶翻涌而來——
前世江南瘟疫最烈時(shí),浮尸塞河,腐臭十里;饑民易子而食,廟中老僧割肉飼徒;更有官府為掩真相,將活人鎖入疫屋縱火焚燒。
而源頭,竟是戶部勾結(jié)漕幫,在南貢米中摻入“燥土粉”,借潮濕氣候激活潛藏孢毒,以疫亂逼迫邊軍交權(quán)!
畫面如刀刻進(jìn)腦海,痛楚真實(shí)得讓她指尖微顫。
她猛地睜眼,眸光凜若寒星。
銅豆兒卻怔住了:“美人……您的眼睛……剛才變成了灰色?!?/p>
虞嫵華不答,只牽起他的手,低聲問:“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記得!”孩子用力點(diǎn)頭,“《疫鬼謠》三十六句,一句不落!還有鼓樓街、茶肆口、碼頭渡——我都熟得很!”
“好?!彼浇俏P(yáng),那笑意卻無溫度,“今晚子時(shí),你去上鼓樓街,敲破碗,唱這首歌。記住,不要跑,不要躲,讓人聽見,越多越好。”
“可……萬一被抓呢?”
“不會?!彼p輕撫過他的發(fā)頂,語氣溫柔,話音卻冷如霜刃,“因?yàn)榻褚怪螅嵌紩?。誰抓得過來?”
銅豆兒重重點(diǎn)頭,被白芷悄悄帶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