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懂貴妃為何能未卜先知,但他只需知道,效忠陛下,并執(zhí)行貴妃的每一個“建議”,便是他如今最大的價值。
亥時三刻,一個身形瘦小的太監(jiān)懷里揣著食盒,鬼鬼祟祟地朝著最偏僻的安貞門走去。
他正是御前掌批紅事務的秉筆太監(jiān),陳秉筆。
“站?。 眱擅鹆中l(wèi)長戟交叉,攔住了他的去路。
“軍爺行個方便,”陳秉筆臉上擠出諂媚的笑,“我給宮外的老娘送些點心?!?/p>
馮都尉從陰影中走出,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陳公公,宮規(guī)森嚴,夜禁之后不得出入。打開食盒,讓我們查驗。”
陳秉筆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額上瞬間滲出冷汗,雙腿一軟,幾乎要跪倒在地。
他懷里的哪是什么點心,分明是催命的符咒!
羽林衛(wèi)上前,一把奪過食盒。
底層確實是幾塊御膳房的糕點,但掀開夾層,兩張折疊整齊的空白《春耕貸銀執(zhí)照》赫然在目!
旁邊,還有一封用蜜蠟封口的信函。
人贓并獲!
審訊在詔獄中進行,陳秉筆甚至沒等到烙鐵上身,便涕淚橫流地將一切都招了。
他承認,北境屯田司的薛懷義用萬兩黃金和一座宅邸收買了他。
他利用在御前磨墨、伺候筆硯的便利,每日臨摹陛下的朱批筆跡,再用特制的印泥盜蓋御覽大印。
每月,他都會將兩份偽造好、但內(nèi)容空白的執(zhí)照送出宮去,交給薛懷義的人填上數(shù)額和流向,用以將貪墨的軍餉洗白成合法的屯田撥款。
當蕭玦連夜駕臨詔獄,親眼看到那兩張足以以假亂真的空白執(zhí)照時,他周身的氣壓低得仿佛能凝結(jié)出冰霜。
他一步步走到被捆在刑架上的陳秉筆面前,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溫度:“朕的筆跡,你也敢仿?”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陳秉筆磕頭如搗蒜,腥臭的液體從褲管流下,“奴才……奴才罪該萬死!奴才只是個磨墨的,是……是尚書房的張學士,是他見奴才愚笨,才提點奴才如何描摹龍章鳳姿,以討陛下歡心……奴才……”
話未說完,蕭玦已不耐地一擺手,兩名獄卒立刻上前,用破布堵住他的嘴,將他拖了下去。
蕭玦面色鐵青,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龍袍下擺在陰濕的地面上劃過一道肅殺的弧線。
他沒有回御書房,而是徑直朝著昭陽殿的方向走去。
當他帶著一身寒氣踏入殿內(nèi)時,虞嫵華正斜倚在軟榻上,纖纖玉指捻著一頁書卷,看得入神。
殿內(nèi)燃著安神香,溫暖而靜謐,與他身后的腥風血雨判若兩個世界。
她聽到腳步聲,緩緩抬頭,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睡意的慵懶笑容:“陛下深夜到訪,可是有什么煩心事?”她手中的書卷微微傾斜,露出了封皮上的幾個篆字——《大宣戶部典章》。
蕭玦的目光在那幾個字上停留了一瞬,胸中的滔天怒火,竟被她這副渾然不覺的模樣壓下去了一絲。
他走上前,在她身邊坐下,沉默不語。
“陛下可知,”虞嫵華將書卷合上,聲音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心尖,“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賊從您家里偷走了錢?!?/p>
她頓了頓,抬起那雙瀲滟的桃花眼,直視著他深不見底的黑眸。
“而是賊用著您給的鑰匙,大搖大擺地開了您家的門,搬空了您的家當,末了還在您的賬本上,記下了一筆‘勤儉持家’的功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