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火通明。
蕭玦伏在堆積如山的奏折前,左手手掌纏著厚厚的白布,卻依舊有殷紅的血絲不斷滲出,滴落在朱批之上,洇開一團團刺目的紅。
他的臉色蒼白得像紙,下頷線條緊繃,眼中布滿血絲,正以一種近乎瘋狂的速度批閱著奏章。
案角,那疊她派人傳抄的《安魂曲》摹本被隨意丟棄著,上面用朱砂劃滿了凌亂的紅叉,仿佛是主人無聲的宣戰(zhàn)。
而最上面一本的封頁上,一行霸道凌厲的字跡如龍蛇狂舞,幾乎要破紙而出:
“純心?朕只要一個敢恨敢愛的虞嫵華。”
她的呼吸,在這一刻徹底停滯。
他不要那個純良無害的癡傻美人,他要的,是那個會恨他、會愛他、有血有肉的虞嫵華!
他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她所有的偽裝!
正當(dāng)她心神俱震,想要抽身退走時,殿內(nèi)傳來他沙啞至極的低語,仿佛是說給這漫天風(fēng)雨,又像是說給自己聽:
“你還記得嗎?你說過,這宮里活得最長的,不是最聰明的,也不是最狠的……是那個還能被人惦記的。”
那是她前世初入宮時,一次宴后醉酒,對著他隨口胡謅的醉話,連她自己都忘得一干二凈,他……他竟然記到了今日!
虞嫵華猛地轉(zhuǎn)身,死死咬住唇瓣,嘗到了濃稠的血腥氣。
她不敢再聽,瘋了一般奔入瓢潑的雨幕中。
她不知道,就在她轉(zhuǎn)身的瞬間,藏于袖中的指尖,因劇痛而滲出的鮮血悄然洇濕了衣料,在那墨色的綢緞上,無聲地浮現(xiàn)出三個血字——
“我不該走”。
回到昭陽殿,她命人焚起烈性的龍涎香,試圖用濃香壓制心口那翻江倒海的劇痛。
她甚至取出金針,狠狠刺入指尖,逼自己一遍遍回想云昭儀的陰謀,沈家的背叛,還有冷宮里那杯冰冷的毒酒……
可越是強行喚起恨意,心口那四道情痕烙印就灼燒得越發(fā)滾燙,仿佛她的靈魂在激烈地抗拒著這場她謀劃了一生的復(fù)仇。
銅鏡中,映出她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耳邊,幽幽響起了風(fēng)語僧臨別時的讖言:“蠱生于情,反噬其主。”
她猛然睜開雙眼,死死盯著鏡中那個陌生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凄厲的冷笑:“蕭玦,若這心蠱是因你而生……那我寧可讓它蝕骨成灰,也絕不會再為你心動分毫!”
話音未落,青鸞如疾風(fēng)般閃入內(nèi)殿,聲音急切:“娘娘!清凈庵廢墟那邊出事了!昨夜暴雨后,守衛(wèi)發(fā)現(xiàn)有人曾去祭拜,供桌上留有一冊殘譜——正是您之前推演出的那首逆轉(zhuǎn)頻率的《破夢調(diào)》手稿!手稿背面,還有一行題字!”
虞嫵華心頭劇震,接過青鸞呈上的摹本。
只見那熟悉的曲譜背面,一行清雋又帶著一絲瘋狂的筆跡,寫著:
“君若不醒,妾亦難眠?!?/p>
這筆跡……竟與她在那場光怪陸離的幻夢中,親手所寫的字,一模一樣!
她霍然起身,眼底最后一絲迷茫被徹骨的決斷取代。
她要將這潭渾水,攪得更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