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昭陽殿內(nèi)晨霧氤氳,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冷冽的香灰氣息。
虞嫵華靜靜坐在窗前,指尖上仿佛還殘留著昨夜在蕭玦掌心劃下那個“虞”字時,他驟然收緊的力道與滾燙的皮肉觸感。
她空茫的目光落在殿內(nèi)房梁上,看著最后一片舊符的灰燼悠悠飄落,無聲無息地融入了晨光之中。
青鸞端著一盞溫熱的參茶,步履輕得像貓,走到她身后,聲音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這殿內(nèi)脆弱的寂靜:“娘娘,宮外的老賬房徐伯連夜傳了密信進來?!?/p>
她頓了頓,聲音里透出難以抑制的顫抖:“信上說……大將軍在歸京途中遇伏,身受重傷,如今昏迷不醒,全靠啞醫(yī)柳三針的幾支金針吊著性命?!?/p>
話音未落,虞嫵華端坐的身子猛地一顫,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冰錐狠狠刺穿了神魂。
那雙原本空洞無物的眼眸里,瞬間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沒有回頭,沒有發(fā)問,而是閃電般抓起妝案上的一支朱筆,在手邊一方素白的絲絹上,用一種近乎癲狂的速度,重重點下了七個血紅的墨點。
那七個點排列詭異,看似雜亂,實則遙相呼應(yīng),正是北斗之形——前世,虞家軍在外遇襲、通訊斷絕之時,烽火臺校尉孫七曾燃起七堆狼煙,打出這九死一生的求援暗號!
做完這一切,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朱筆“啪”地一聲掉落在地。
她望著那方絲絹,喉間發(fā)出破碎的喃喃自語,帶著一種勘破天機的冰冷:“……不是叛亂,是調(diào)虎離山。”
是夜,御花園設(shè)宴,絲竹聲聲,觥籌交錯,一派歌舞升平。
蕭玦高坐龍椅,目光卻如鷹隼般,時不時掠過斜下方的虞嫵華。
她今日格外安靜,只是低頭撥弄著面前的琉璃盞,神情恍惚,仿佛隨時會化作一縷青煙散去。
他心中煩躁,破例命太醫(yī)院院判當眾為她診脈,得出的結(jié)果卻是脈象平穩(wěn),并無異狀。
就在眾人以為這只是一場帝王對失寵貴妃的無聊戲弄時,虞嫵華忽然像被夢魘攫住一般,猛地從座位上驚坐起身。
她雙目圓睜,直勾勾地望著殿外深沉的夜色,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
“七哥哥!”她凄厲地哭喊起來,聲音嘶啞而絕望,“你為何要披甲入宮?你要燒了我的昭陽殿嗎?不要……不要燒!父兄還未回京??!”
她哭得聲嘶力竭,渾身顫抖,最后癱軟在地,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心力。
滿座嘩然,帝王身側(cè)的內(nèi)侍總管厲昭卻已面無表情地將這一切記下,悄然呈遞到蕭玦眼前。
蕭玦看著那潦草的幾個字,眸色驟然沉得如同萬丈深淵。
七皇子蕭珩,近日確以“護駕巡防”為名,秘密調(diào)動了一支京畿衛(wèi)入駐城郊大營。
此事做得極為隱秘,她一個癡傻瘋癲的婦人,是如何得知的?
他不動聲色地揮退了厲昭,心中卻已暗下旨意——命東廠緹騎,徹查七殿下府邸內(nèi)外一切動向。
帝王的疑心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瘋長。
而他不知道的是,這張由他親自撒下的網(wǎng),早已被獵物提前洞悉。
此刻的七皇子府,書房之內(nèi),一個身形纖細的“送藥婢女”正低眉順眼地收拾著桌案上的茶具。
她正是由青鸞心腹綠蕪所扮。
趁著蕭珩與幾名心腹將領(lǐng)在屏風后密議的間隙,她指尖一動,一枚小巧的蠟丸已無聲無息地從袖中滑落,精準地替換了桌上一封剛剛寫就、墨跡未干的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