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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陛下，您聽錯了調(diào)子（第1頁）

冷冽的雨絲終于停歇，御花園東角的梧桐葉被洗得翠綠欲滴，水珠不堪重負(fù)，沿著葉脈滑落，在青石板上砸開一朵微小的水花。

虞嫵華赤著一雙雪白細(xì)膩的足，踩過濕滑冰涼的石徑，由貼身宮女白芷小心翼翼地攙扶著，在那張布滿歲月痕跡的舊香案前緩緩跪坐。

她的動作帶著一種與癡傻外表不符的莊重。

她從袖中取出一只精心保存的彩蝶標(biāo)本。

這并非凡物，蝶身由前世戰(zhàn)死沙場的將士遺甲上敲下的銅片熔鑄，蝶翼則是用染了色的絲線與銅絲交織而成，在陰沉天光下泛著幽藍的冷光，仿佛凝聚了無數(shù)亡魂的嘆息。

白芷遞上火折子，虞嫵華接過，湊近蝶翼。

火焰一觸，那華美而冰冷的翅膀便開始卷曲，繼而無聲地燃燒起來，升起一縷細(xì)細(xì)的青煙，帶著金屬與絲帛混合的奇異焦香。

在裊裊青煙中，她闔上眼，唇瓣輕啟，低聲哼唱起一首曲子。

是《折柳吟》。

調(diào)子依然是外人聽來荒腔走板，不成章法，可每一個轉(zhuǎn)折，每一個頓挫，卻分毫不差地踩著那支早已在宮中禁絕的古律。

淚水毫無征兆地從她眼角滑落，混入雨后潮濕的空氣里。

“娘說，飛得太高的人，總會撞上天雷……”她的聲音輕得像夢囈，卻透著一股徹骨的悲涼與決絕，“可我……不敢不飛。”

話音剛落，回廊盡頭忽然灌入一陣穿堂風(fēng)，吹得香案上的灰燼如一群黑色的死蝶，盤旋著飛舞起來，最終散入回廊幽深的陰影之中，不知所蹤。

假山后，一名身著玄衣的暗衛(wèi)連呼吸都幾乎停滯。

他腦中反復(fù)回響著陛下昨夜冰冷的親令：“若虞氏再唱此曲，即刻回報。”就在他準(zhǔn)備動身時，另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飛散的灰燼中精準(zhǔn)地拾起那半片未曾燃盡的蝶翅，用一方錦帕包裹，旋即消失在宮墻的暗影里。

那東西，將要被立刻送往御書房，與檔案中的圖樣進行比對。

御書房外的檐下，蕭玦立于最深的陰影中，一身玄色龍袍將他頎長的身形束縛得更加挺拔冷峻。

風(fēng)將那破碎的曲調(diào)斷斷續(xù)續(xù)地送入他耳中，他的目光沉得像一潭不見底的寒水。

他聽得真切，這曲調(diào)，這韻律，竟與當(dāng)年虞嫵華的母親，那位名動天下的女將軍出征前最后一次宮宴上所舞的戰(zhàn)舞配樂，完全一致。

更讓他心頭巨震的，是暗衛(wèi)傳回的那句囈語——“不敢不飛”。

一個被太醫(yī)斷定為心智不全的癡傻女子，何來如此沉重得仿佛能壓垮脊梁的宿命感？

蕭玦修長的手指猛地掐入掌心，銳利的刺痛強迫他翻涌的心緒冷靜下來。

這是演戲，一定是演戲。

她背后的人，終于開始出招了。

次日清晨，天光大亮。

鳳儀宮的掌事女官親自帶著數(shù)名宮人來到紫云殿，送來一套新制的秋日錦裙，并客客氣氣地傳達了皇后的口諭：“虞美人孝思感人，然哀傷過度恐損心神，陛下與娘娘體恤，特許其在殿中靜養(yǎng)三日，不必晨昏定省。”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是嘉獎又是關(guān)懷，實則卻是蕭玦連夜下達的密旨：軟禁紫云殿，無詔不得見任何人。

當(dāng)沉重的殿門在身后緩緩關(guān)閉，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時，一直垂首恭順的虞嫵華卻緩緩直起身，倚著冰冷的門板，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冰冷的輕笑。

她早就料到，昨夜那一場祭奠，必然會換來今日的“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