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一刻,乾清殿內(nèi)寂靜如淵。
燭火將盡,只余一豆微光在風中搖曳,映著龍床帷帳上金線繡的云龍紋影影綽綽,宛如游動。
蕭玦猛地坐起,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早已浸透中衣,黏膩地貼在背上。
他抬手抹了把臉,指尖冰涼。
夢又來了——虞母血袍執(zhí)劍,立于斷崖之上,天幕裂開一道赤痕,如同血口。
可這一次,她不再撲殺,而是猛然抬手指向殿角那名跪伏的宦官背影,嘶吼之聲穿骨裂魂:
“他在枕邊點香!夢是你給的!”
聲音還在耳邊回蕩,像毒蛇鉆入耳道,纏繞腦髓。
他喘息未定,目光已死死鎖住床畔熏爐。
爐火未熄,松子香裊裊升起,青煙如絲,盤旋而上,在昏暗里勾出詭異的紋路。
這香味他再熟悉不過,是安神寧心的寧神散,這些日子魏長林親自調(diào)配、每日按時命人添換,說是為君主減勞紓神。
可如今細看,那煙似乎比往日更濃了些,顏色也略帶灰白,不似純正松脂之氣。
蕭玦眸光驟寒,忽地伸手,一把掐滅爐火。
火星噼啪濺落,余燼迅速黯淡下去。
殿內(nèi)瞬間沉入一片幽暗,唯有窗外透進一絲極淡的青灰天光。
“來人!”他聲音低啞,卻如刀鋒出鞘。
守夜太監(jiān)踉蹌上前,跪地叩首:“陛下……有何吩咐?”
“昨夜是誰添的香?”
小太監(jiān)渾身發(fā)抖:“是……是魏公公交代的‘寧神散’,說陛下近日操勞國事,需借香氣靜心安眠……還特地囑咐不可用錯分毫。”
蕭玦閉了閉眼。
近半月來,魏長林頻頻進獻香料,從最初的松子、檀蕓,到后來的雪蓮、玉蕊,皆稱能寧神益智。
起初他并未在意,畢竟身邊近侍本就該體貼君心。
可自那夜開始,夢境便愈發(fā)清晰,且無一例外,全繞著一個名字——虞嫵華。
她笑,她哭,她披發(fā)跪地求他饒命,她站在火海中央回頭看他,眼中焚盡深情。
那些畫面真實得不像夢,倒像是被人強行塞進了他的記憶。
而現(xiàn)在,虞母竟在夢中指認有人“點香”操控夢境?
他緩緩睜開眼,眸底翻涌著風暴般的疑慮與殺意。
不是鬼祟作亂,也不是山野邪氣——若真有人借夢亂君心,那必是宮闈之內(nèi),貼身之人!
與此同時,西偏殿暖閣。
虞嫵華正倚在軟榻上,由白芷輕輕梳著長發(fā)。
晨光透過茜紗窗欞灑進來,照得她眉目溫軟,唇角微翹,像個不諳世事的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