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過后的宮墻浸著濕氣,青磚縫隙里爬滿暗綠苔痕,仿佛歲月的血痂。
昭陽殿靜得不像活人住的地方,只有檐角殘鈴偶爾輕響,像是誰在夢里咽下一聲嘆息。
虞嫵華坐在銅鏡前,指尖蘸水,在案上緩緩描出一道符形。
她的動作極穩(wěn),眼神卻空得像一口枯井。
鏡中映著她蒼白的臉,可那一雙眸子深處,卻似有另一雙眼睛正靜靜回望著她——幽邃、冷冽,帶著未散的恨意。
白芷站在屏風(fēng)后,手里攥著那本泛黃的言行錄,指節(jié)發(fā)白。
她不敢燒,也不敢留。
周仲安說得太狠:“這不是瘋,是兩個人活著一個身子?!笨扇粽嬗袃蓚€她……哪一個才是小姐?
哪一個,才是真正要復(fù)仇的那個?
殿門忽開,冷風(fēng)卷著殘葉撲入。
蕭玦來了。
玄色龍紋常服未帶佩玉,靴底無聲踏過地磚,他走得極緩,像怕驚動什么潛伏在暗處的東西。
虞嫵華沒有回頭,只是筆尖微頓,眉梢輕輕一挑,仿佛早知他會來。
“你總是這樣?!彼鋈婚_口,聲音低沉如夜潮拍岸,“別人慌亂時你笑,別人哭時你靜。整個宮里都在傳你附了冤魂,唯有你,還能對鏡畫眉?!?/p>
她唇角一彎,笑意輕軟:“陛下說笑了。臣妾不過是個癡傻之人,能懂什么?”說著,她抬手將一支金絲嵌寶的梅花簪插入發(fā)髻,動作嫻熟而溫柔,宛如尋常閨秀梳妝。
可就在那瞬間,她的手腕微微一顫。
鏡中倒影——沒有同步動。
那一瞬,她插簪的手停在半空,而鏡中的人,卻已緩緩垂下了手。
蕭玦眸光驟縮。
他不動聲色坐下,目光如刀,寸寸刮過她的臉:“你知道昨夜刑部侍郎夢見了什么?”
虞嫵華輕輕一笑,眼波流轉(zhuǎn),天真爛漫:“他說我站在他女兒床前,說了一句‘明日你就會休妻’,對嗎?”
空氣凝滯。
蕭玦盯著她,喉結(jié)微動,寒聲道:“你怎知細(xì)節(jié)?連他自己醒來都不記得?!?/p>
她轉(zhuǎn)過身,直視他,眸子清澈如春水初融,卻又深不見底:“陛下,若我說是夢里聽見的呢?或者……”她忽地抬手,指向鏡中,“是她告訴我的?!?/p>
風(fēng)穿堂而過,燭火猛地一晃。
鏡中人影竟比她慢了半息才轉(zhuǎn)身,嘴角卻先一步勾起,笑得詭異非常。
蕭玦沉默良久,終于起身踱步至墻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