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種極度壓抑憤怒時,舊北境軍戶才會有的暗癖。
心鏡姑不動聲色地轉(zhuǎn)身,繼續(xù)為下一位娘娘“看相”,仿佛一切只是尋常插曲。
趙硯舟快步離開御花園,冷哼一聲,本想將那香囊隨手丟棄,但鼻尖縈繞的淡淡檀香確實讓他焦躁的心緒平復(fù)了些許,便鬼使神差地塞入了懷中。
他不知道,那香囊的夾層里,藏著一根比發(fā)絲還細(xì)的特制銀絲,正隨著他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的頻率,微微震動。
昭陽殿內(nèi),厚重的帷簾隔絕了外界天光。
虞嫵華閉目斜倚在軟榻上,白芷則跪坐在她身側(cè),將耳朵貼在一個形制古怪的銅制聽筒上,那聽筒的另一端,正連著那根牽引銀絲的母器。
白芷低聲轉(zhuǎn)述:“律動平穩(wěn)……稍有加快……平穩(wěn)……又加快了,這次幅度很大,而且很急促……”
虞嫵華的指尖在小幾上輕輕敲擊,精準(zhǔn)地捕捉著趙硯舟每一刻的情緒波動。
她在等,等一個最恰當(dāng)?shù)臅r機(jī)。
“可以了?!彼鋈槐犻_眼,眼中寒光一閃,“放出風(fēng)聲去,就說昨夜冷宮井邊出現(xiàn)的鬼影,是當(dāng)年被趙毅叛國案牽連、冤死于井中的宮人亡魂索命。再命人去井邊,燒些紙錢,好生‘祭奠’一番?!?/p>
夜色如墨,冷風(fēng)嗚咽。
冷宮那口廢井旁,幾堆紙錢的余燼還在風(fēng)中明明滅滅,更添幾分陰森。
果然,一道黑影如約而至,正是去而復(fù)返的趙硯舟。
他神色狠戾,從懷中掏出一幅卷起的血書摹本,看樣子是打算趁著這祭奠的火光,將其徹底銷毀。
就在他抬手欲投的瞬間,井底深處,竟幽幽傳來一陣女人的哭泣吟唱,那聲音飄忽不定,時遠(yuǎn)時近,在寂靜的夜里仿佛亡魂的嗚咽。
“我的兒啊……死得好冤……是誰害了你……”
趙硯舟渾身劇震,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驚雷劈中,踉蹌著倒退數(shù)步。
那聲音!
那是井婆柳媽的聲音!
柳媽的獨子當(dāng)年是虞家軍的小卒,因趙毅案受牽連,被活活杖斃,柳媽悲痛欲絕,不久便投了這口井!
他手中的摹本“啪”地掉在地上,雙目圓睜,死死盯著那黑不見底的井口,臉上血色盡褪,口中瘋了般喃喃自語:“不是我……不是我害的!是我爹該死!是他該死……可你們……你們虞家憑什么活得堂堂正正!”
火光搖曳,在他身后投下扭曲的影子。
一道清冷如月的聲音,貼著他的背脊響起:“因為虞家流的血,是為護(hù)國,不是為叛國?!?/p>
趙硯舟猛然回頭,只見虞嫵華悄然立于火光邊緣,一身白衣勝雪,在夜色中宛如從井中走出的索命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