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只有在王墨返城之前,他老爸才會小心翼翼的提醒一句:“墨啊,在杭城做什么事都加點小心啊。”
老爸說完這句話,老太太一準會背過身去偷偷的抹眼淚。
這就是對自己家孩子的惦記,
當然,也知道勸不了他,在一起的這些年,老兩口都看在眼里,都知道王墨的性格,也就不說了。
他們也知道自己這二十多年來,辛辛苦苦在杭城賣菜謀生,能給王墨帶去的所謂更好的回報的東西,微乎其微,除了一日三餐,給不了他什么,也就放手讓他在杭城的江湖上獨自去闖。。。。。。
王墨匆匆見了一面父母和外婆,就又回到大眼家里幫忙。
中午時分,婚禮開始,老天也開眼,陽光明媚,風和日麗,婚禮現(xiàn)場的眾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杭城跟過來的主持人就上臺了:“喂,喂?來來來。。。。。。音響師,音響師,來點回響,喂。。。。。。好。。。。。。”
“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鄉(xiāng)親父老、兄弟姐妹們,大家好,我是本場婚禮的主持人,我叫鐵頭。。。。。。”
王墨暗笑,你他媽的一報名號,人家就知道你社會人,干嘛不臨時改叫鐵嘴啊?還鐵頭鐵頭的。。。。。。
“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咱們村里最出色的小諸葛路澤南有幸要和杭城的大美女劉娜在一起了!”
王墨、大頭、林氏兄弟、盧洪、小金子都大笑,心說,你他媽的,開口就捆綁捆綁,你以為綁票啊?
“新郎路澤南,別看你平時干活挺利索,今天已經(jīng)緊張得連戒指都戴不上啊;新娘劉娜,從今天起,你就要告別單身貴族的生活,正式加入家務合伙人的行列了。。。。。。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但今天看來,你們兩位這是要把墳墓裝修成五星級酒店?。抗?。。。。。。”
依然還是來自杭城的這幫兄弟們在使勁兒鼓著掌,畢竟也只有他們幾個才能接得住鐵頭瞎幾把亂甩的包袱。
“新郎路澤南,以后要是敢欺負杭城的新娘,別說是我們這幾個來自杭州的大老爺們不饒你,我相信,村里的嬸子大媽們也都不會輕易放過你。。。。。。畢竟,村里居委會大媽的業(yè)務能力,你懂的。。。。。。來,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祝福這對新人,從今往后,一個管錢,一個管賬;一個做飯,一個洗碗;一個干活,一個……指揮干活!”
這幾句話,方才惹得現(xiàn)場眾人哈哈大笑。。。。。。
“路澤南、劉娜娜,祝你們白頭偕老,幸福美滿?。?!”
鐵頭也是王墨團隊外圍的兄弟,因為平時比較搞笑,口才也不錯,雖然被拉郎配充當主持人了,但是看得出來,來甲子村之前他也是突擊學習,臨陣磨槍的,而且現(xiàn)場效果整的出奇的好,惹得新娘劉娜花枝亂顫,笑出了喜悅的眼淚。。。。。。
”路澤南,當劉娜年華老去,青春不再,容顏凋零、青絲遲暮、滿身滄桑時,你是否還愿意像此刻一樣牽著她的手與子偕老?”
”我愿意,我能,我一定能做到?。?!”
大眼在婚禮現(xiàn)場說的每一個字,除了感動到劉娜,同樣觸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大家在鞭炮聲中持續(xù)鼓著掌,經(jīng)久不息。。。。。。
從杭州作伴回鄉(xiāng)的兄弟們,都任由激動、興奮、激昂和感動的淚水橫流。
農(nóng)村所謂的婚禮,更貼切的叫婚宴,或者干脆說是吃席,吃的是流水席,所以,從中午開始,哥幾個就沒離開過酒桌,大家伙喝了很多酒,都是大眼他爸托鄉(xiāng)里的匠師用糯米蒸餾的土酒,存在地窖里,本來打算再成上幾年等阿南辦席時用的,誰知道大眼速度神速,盡管還沒怎么成呢,但是遠比那些瓶裝酒喝的過癮,喝的舒爽,喝的豪邁,中午喝完晚上喝,吐了回來接著喝,喝困了倒頭睡一覺,醒了起來繼續(xù)喝,大家一邊喝一邊還說著掏心窩子的話,只是說完之后,再也沒有誰在其他場合再提起這些話,但是,這些話,都銘刻在每個人的心坎里。。。。。。
那天晚上,安頓好劉娜娘家人,路澤南又擠回到兄弟們這一桌上,跟大家伙接著喝,只是,喝著喝著,他喝哭了,淚流滿面的拉住王墨的手:“阿墨,我們是兄弟,從小到大都是,一直都是,我們兩個就在這里,剛學會走路的時候我們就在一起,前面那片稻田里,我們兩個歪歪扭扭的一起走過去的,一起掉進稻田里的,你爬起來的時候,嘴巴里還叼著一只小青蛙。。。。。。今天,兄弟我落淚了,我這是開心的哭,我是真沒想到能把娜娜娶回甲子,我是真沒想到。。。。。。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有得有失,娶了劉娜,我就踏踏實實和她過日子,這是我答應她的,也就是說,從今晚開始,我再也不能跟大家再混江湖了。。。。。?!?/p>
說著說著,路澤南忽然滑下長條凳,跪在水泥道場上,額頭抵著冰涼的地面,酒水倒地折射出的碎光里,他仿佛看見去年和他一起捅人的郭斌在抹眼睛,剃著青皮頭的盧洪把煙頭掐滅在礦泉水瓶里,還有總幫他擋拳的耐偉,正用指節(jié)叩著滿是疤痕的手背。
我路澤南今天結(jié)婚了,以后。。。。。。不混了。他的聲音像被人掐住喉嚨的野狗,但是,王墨、大頭、小諸葛、小金子、耐偉、阿平,你們都記住,誰他媽的膽敢動彈你們中的任何一個,我路澤南肯定第一個弄死他?。?!弄死他。。。。。。
道場上的酒水席,只剩下一桌子的人,這讓王墨忽然想起去年這個時候,為了給林千月出氣,跟劈腿男和他的一幫狐朋狗友干完仗的那個暴雨夜,他和路澤南兩個人蹲在馬路牙子上分食一碗炒粉,林千月舉著傘站在雨幕里等他,傘骨歪斜,雨水順著她的發(fā)梢往下淌,那時,他覺得林千月真傻真好真可愛,此刻,他才懂那其實就是命。
想著想著,王墨就笑了,笑著笑著就有眼淚砸在水泥地上。。。。。。
他和路澤南都清楚這種笑,就像當年第一次搶地盤成功時,他們躲在巷子里啃著雞腿笑,血絲還沾在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