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都是這樣嗎?”她低著頭,聲音輕得像嘆息,緋紅的眼眸里翻涌著痛苦與迷茫。
“蘇珩……不要被怒火擾亂了心智?!敝扉鹊纳碛扒娜怀霈F(xiàn)在她身邊,語氣里帶著難得的溫和,“你忘了反抗軍的伙伴們了嗎?他們的堅持,難道不值得你記???”
“可是他們……”蘇珩猛地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滑落,混著面罩邊緣的粒子滾落,“都怪我……太容易相信別人。如果我能早一點識破他的計謀,大家也不會……”后面的話被哽咽堵在喉嚨里,再也說不下去。
“蘇珩……可以了?!敝扉壬斐鍪?,輕輕將她攬入懷中,讓她的頭靠在自己肩膀上,聲音放得更柔,“哭出來吧,哭夠了就好了。”
“我們十多年的努力……為什么會變成這樣……”蘇珩抱著朱槿失聲痛哭,淚水浸濕了她的肩頭,“那些背叛者,他們不該承受這份痛苦嗎?可為什么……最先倒下的是我們……”她對自己一直堅守的使命產(chǎn)生了動搖,仿佛過往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我們……該走了。”朱槿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動作里帶著從未有過的耐心。
朱槿向來像個精準(zhǔn)的機器,總在蘇珩猶豫不決時替她做出選擇,甚至強制她離開某個世界??蛇@一次,她沒有催促,只是一反常態(tài)地細聲安慰。她比誰都清楚,蘇珩遲早要經(jīng)歷這一切——名為背叛的傷痛,或許會像一道疤痕,永遠烙印在她漫長的生命里。
她看著蘇珩在淚水中顫抖的肩膀,忽然明白,這個曾經(jīng)懵懂無知的女孩,在這一刻真正長大了。她學(xué)會了疼痛,也懂得了失望,這或許是成長必須付出的代價。
這是蘇珩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全然信任人類。在這之后,她又走過了許多世界,見過繁華盛世,也遇過末世荒蕪,卻再也沒有插手過任何一個世界里人類的命運。她成了真正的時間旅行者,只是沉默地路過,記錄,然后離開。無論那些世界的未來是光明還是黑暗,她都沒有像從前那樣,為了協(xié)助人類而浪費自己的時間。
朱槿曾經(jīng)說過,茫茫宇宙中,總會有一個人與你志同道合,性情互補,甚至?xí)褂门c你相仿的能力。蘇珩對此曾有過期待,也一直在漫長的旅途中尋找著。直到……
公元1039年,宇宙塵埃拉出細長的光軌,蘇珩第一次踏上了地球的土地。
腳下的大地滾燙得驚人,裸露的巖層泛著焦黑的色澤,空氣中彌漫著硫磺與草木焚燒的味道,嗆得人喉嚨發(fā)緊。目之所及,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赤色海洋,渾濁的浪濤拍打著斷裂的山脈,發(fā)出沉悶的轟鳴,仿佛要將陸地上殘存的一切都吞噬殆盡。幸存的人類裹著破舊的麻布,背著瘦弱的孩童在廢墟間艱難跋涉,他們的腳印很快被風(fēng)沙覆蓋,眼神里只剩麻木與疲憊。山火在遠處的叢林里肆虐,濃煙滾滾沖上云霄,將半邊天空染成暗橘色。這里沒有朱槿曾描述過的碧海藍天,沒有炊煙裊裊的村落,生靈涂炭的景象刺得蘇珩眼睛發(fā)疼——說這里是地獄,似乎都嫌太溫和。
“這就是……地球?”她蹲下身,指尖輕觸地面開裂的紋路,那里還殘留著灼燒后的余溫,“怎么和朱槿說的,差了這么多?”
最后一絲暮色在海平面沉沒,天邊的霞光褪成暗紫。第一顆星掙脫云層的束縛,在墨藍的天幕上亮起微弱的光。星軌緩緩輪轉(zhuǎn),斗轉(zhuǎn)星移間,遠處的天空之城忽然亮起璀璨的燈火,流光溢彩的光芒在云層中蜿蜒,像一條橫貫天際的星河。蘇珩的腳步在此駐足,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群集飛鳥振翅掠過,翅膀劃破空氣的聲音里帶著奇異的韻律,它們在她頭頂久久盤旋,尾羽掃過霞光的余暉,仿佛在以自己的方式歡迎這位異鄉(xiāng)來客。她轉(zhuǎn)過身,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正置身于一片紫色的花海中,花瓣上還沾著未干的露水,在星光下泛著晶瑩的光,飛鳥的影子落在花叢間,一切都美得像場易碎的夢。
這片凈土卻在無聲中倒計時。蘇珩抬頭望向遠方,赤色的浪潮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逼近,浪尖翻涌著泡沫,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成灰。她伸出手,指尖拂過一朵即將凋零的花,花瓣在她掌心輕輕顫動。
“再過一會兒,這里大概也會被淹沒吧?!彼p聲說,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風(fēng)穿過花海,卷起細碎的花瓣飛向天際,像是在與這片土地做最后的告別。
“喂!它們要來了,那里太危險了,趕快離開!”急促的話音裹挾著風(fēng)砸過來,蘇珩猛地轉(zhuǎn)身,視線撞上山坡——身后不知何時立著個黑發(fā)少年,利落的中分垂在額前,幾縷發(fā)絲隨動作輕輕晃動。
“你是……”她下意識蹙眉,語氣里帶著戒備。
“一個在這里流浪的人罷了?!鄙倌暧沂植嫜笫致唤?jīng)心地搭在腰后刀匣上。那刀匣漆黑锃亮,表面嵌著的數(shù)枚綠色指示燈正規(guī)律地明滅,像某種蓄勢待發(fā)的信號,只是匣內(nèi)空空,看不到武器的影子。他裹著件黑色帶帽披風(fēng),風(fēng)掀起邊緣,露出胸口別著的葵百合花胸針,銀質(zhì)花瓣在光線下泛著柔和的光澤。
右手手腕上的銀色手鏈正被他繞在指尖把玩,鏈身綴著幾朵小巧的百合花裝飾,隨著動作輕輕碰撞,發(fā)出細碎的聲響。
蘇珩盯著他,眼神冷了幾分。她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自稱流浪者的人了,上一個這么說的人,曾笑著說會永遠站在她這邊,最后卻在她最需要的時候轉(zhuǎn)身捅了一刀。指尖無意識收緊,她別過臉,語氣里帶著不加掩飾的疏離:“與我無關(guān)?!?/p>
少年似乎沒察覺她的冷淡,只是揚了揚下巴,目光掃向遠處隱約傳來異動的密林:“再不走,等那些東西圍過來,想走都難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