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幕幕血色幻象在她眼前炸開——
她看見自己端坐在九龍御座之上,鳳袍染血,腳下,是蕭玦早已冰冷的尸首,而她的手里,正死死攥著那份傳位給“她”的染血圣旨。
畫面一轉(zhuǎn),她又看到冷宮那口枯井,井口接連躍下九個“虞嫵華”,一個帶著悲憫,一個帶著狂喜,一個滿面絕望,一個神情麻木……她們?nèi)顼w蛾撲火,投入無盡的黑暗深淵。
“不……”
一聲幾不可聞的呻吟從齒縫溢出。
劇痛幾乎要將她撕裂,她卻在失控的最后一瞬,狠狠咬破了唇內(nèi)軟肉!
腥甜的血氣在口腔中彌漫開來,劇痛如同一根冰冷的鐵錨,將她即將離散的神魂強行拽回了現(xiàn)實。
她緩緩抬起頭,那雙方才還略顯迷離的鳳眸,此刻已是寒潭深淵,不見一絲波瀾。
她慢慢站起身,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殿內(nèi)每一張驚恐萬狀的臉。
“記住,”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今夜之后,若有誰向外泄露半句宴中言語,便是與那‘濁源’同罪,本宮必叫他生不如死?!?/p>
宴席在一片死寂中散去。
虞嫵華獨坐燈下,殿內(nèi)只余她一人。
她翻開白芷呈上來的,那本夢囈僧癲狂時留下的《群聲合鳴簿》,指尖劃過那些鬼畫符般的字跡。
忽然,她動作一頓,目光死死釘在其中一頁。
上面用朱砂潦草地寫著一行小字:“第七響時,貴妃左眼閃過紫焰,如妖魔臨世。”
她心頭一凜,下意識抬手撫向自己的左眼眼角,觸手處一片冰涼光滑,并無異樣。
可當她抬眼望向面前光可鑒人的銅鏡時,卻駭然發(fā)現(xiàn),鏡中的倒影,竟比她的動作慢了整整半拍才抬起手。
更可怕的是,一個念頭毫無征兆地闖入腦海:她記不清了。
她完全記不清自己方才,是否在幻象最劇烈的那一刻,無聲地對那個御座下的“尸體”,說過一句“我要殺了他”。
窗外,祭天臺的方向,一道赤色火光沖天而起,是“喚靈炬”被點燃了。
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像是黑夜中睜開的一只巨大眼瞳,冷漠地注視著整座宮城。
虞嫵華收回目光,視線落在自己袖口。
她那塊從不離身的貼身繡蝶帕,不知何時竟被換掉,取而代之的,是一枚嶄新未用、漿洗得微微發(fā)硬的素帕。
同樣的云紋蝶戀花樣式,針腳卻生硬冰冷,從未屬于過她。
她怔怔地看著那塊陌生的手帕,良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快步走向內(nèi)殿深處。
在一只積滿灰塵的舊箱籠底層,她翻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展開來,竟是一匹長達九尺、潔白如雪的素絹。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那冰涼柔滑的綢面,眼中所有的驚恐與迷惘,在這一刻盡數(shù)褪去,凝聚成一種近乎殘忍的、清醒的決意。
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