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那場交鋒,堪稱驚心動魄。當(dāng)齊王一派得意洋洋地拋出所謂“虧空”證據(jù)時,趙明薇呈上的三套完整賬冊和確鑿的舞弊證據(jù),如同當(dāng)頭棒喝,讓對手啞口無言。皇帝震怒,涉事官吏被嚴懲,齊王勢力遭受重創(chuàng),鹽政新政得以更順利地推行。
經(jīng)此一役,趙明薇在朝中威望更盛,而沈知意雖未露面,但其“算無遺策”的名聲卻在核心權(quán)力圈中悄然傳開。皇帝甚至私下對趙明薇感嘆:“朕這位‘駙馬’,確是異才。明薇,你……要多倚重他?!痹捳Z間,似乎己默許了沈知意這種特殊的存在方式。
勝利的喜悅并未持續(xù)太久。趙明薇深知,朝堂的勝利不等于民間的成功。數(shù)據(jù)可以造假,但百姓的感受不會騙人。她決定親自去京城附近的市井、碼頭看看,親耳聽聽鹽價,親眼看看新鹽的流通情況。
“本宮要微服出巡一趟?!壁w明薇對沈知意說,語氣是不容置疑的決定,“你隨我一同去。”
沈知意微怔:“殿下,如今風(fēng)波未平,您親自出行恐有危險。且我……”她下意識想拒絕,外出意味著更多的不可控因素,更容易暴露行跡。
“正因風(fēng)波未平,才更需親眼去看?!壁w明薇打斷她,目光深邃地看過來,“你對市井民情的洞察,遠勝于朝堂上那些只會空談的官員。有你在旁,本宮才能看得更真切?!彼D了頓,聲音放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況且,整日困在這府里,你就不悶嗎?”
最后那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根羽毛,撩動了沈知意的心弦。她看著趙明薇眼中那抹不同于往日威嚴的、近乎期待的神色,拒絕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兩人換上尋常富商家的公子與女扮男裝的夫人服飾,帶著幾名精干的侍衛(wèi),悄然出了公主府。
久違地呼吸到市井自由的空氣,沈知意感到胸口的束縛似乎都松快了些。她刻意放緩了步態(tài),學(xué)著男子走路的樣子,但那份融入骨子里的優(yōu)雅與敏銳,卻難以完全掩蓋。
趙明薇在一旁看著,嘴角微微地彎了彎,卻并未點破。
她們先是去了漕運碼頭。只見往日被大鹽商壟斷的貨棧前,如今多了不少中小商販的身影,人聲鼎沸,秩序井然。新鹽雪白,價格牌上的數(shù)字清晰可見,比舊時低了足足兩成。力夫們扛著鹽包喊著號子,臉上雖帶著汗,卻也有了幾分笑模樣。
“這新鹽好!便宜,還不摻沙子!”一個老船工對著扮作打聽行情的沈知意感慨道,“往年這時候,鹽價早飛上天咯!還是朝廷的新法子好!”
沈知意仔細詢問著運輸成本、損耗情況,與趙明薇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眼神。新政的好處,正在實實在在惠及底層。
然而,問題也隨之浮現(xiàn)。在一處茶攤歇腳時,她們聽到幾個小商販在抱怨:“鹽是好賣了,可這‘鹽債’忒難搶!每次就那么點,都被有門路的大戶提前訂走了,咱們擠破頭也搶不到幾分!”“是啊,聽說江南那邊己經(jīng)開始有私下倒賣‘鹽債’份額的了,價格炒得老高!這跟以前的鹽引有啥區(qū)別?”
“二級市場……”沈知意低聲對趙明薇說,眉頭微蹙,“這是我疏忽了。任何有價憑證,只要稀缺,就必然會產(chǎn)生私下交易和投機。需要盡快出臺細則,規(guī)范交易,抑制炒作,保證公平?!?/p>
趙明薇看著她專注思考的側(cè)臉,夕陽的金光為她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此刻的沈知意,不再是朝堂上那個運籌帷幄的“異才”,更像是一個真心為民生疾苦而憂慮的士人。這種接地氣的鮮活感,讓趙明薇的心跳漏了一拍。
行走間,經(jīng)過一個賣女子首飾的攤位。趙明薇的目光被一支簡單的白玉簪子吸引,通體無瑕,溫潤含蓄。她下意識地駐足。
沈知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心中一動。她走上前,拿起那支玉簪,對攤主道:“這個,我們要了。”她付錢的動作自然流暢,然后將簪子遞給趙明薇,輕聲道:“殿下……呃,夫人,這簪子素雅,很配您?!?/p>
這個舉動自然而親昵,完全超出了“幕僚”或“合伙人”的界限。趙明薇微微一怔,看著沈知意遞過來的簪子,又抬眸看向?qū)Ψ侥请p清澈而帶著一絲溫和笑意的眼睛,臉頰竟有些微微發(fā)燙。
她默默接過簪子,指尖觸及對方微涼的皮膚,一股熱流瞬間竄遍全身。
回府的馬車上,兩人相對無言。車廂狹小的空間里,彌漫著一種曖昧而緊張的氣氛。趙明薇手中
著那支玉簪,心亂如麻。白日里市井的鮮活,小商販的抱怨,沈知意專注的神情,還有遞過簪子時那自然而然的親近……一幕幕在她腦海中回放。
她偷偷抬眼看向?qū)γ娴纳蛑?。對方正靠著車壁閉目養(yǎng)神,長長的睫毛垂下,卸下了所有防備,顯得安靜而脆弱。那精致的眉眼,纖細的脖頸,無不在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她早己心知肚明的秘密。
可是,知道又如何?她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己不在乎了。她在乎的,是這個人站在自己身邊時的心安,是與其并肩作戰(zhàn)的酣暢,是看到其憂民之憂時的觸動,是收到那支小小玉簪時的……心悸。
一種強烈而陌生的情感,如同藤蔓,緊緊纏繞住了她的心臟。她不再想去探究真相,她只想抓住眼前這份讓她感到溫暖和力量的存在。
馬車在公主府門前停下。沈知意睜開眼,正要如常告退。趙明薇卻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以后無人時,不必再稱殿下?!薄皢疚摇鬓奔纯?。”
說完,她不待沈知意反應(yīng),握緊那支玉簪,率先下了馬車,背影在夜色中顯得有些倉促,卻亦有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沈知意愣在車廂里,望著那抹消失在門內(nèi)的身影,心中巨震?!懊鬓薄边@兩個字在唇齒間滾過,帶著一絲陌生的甜意,與巨大的惶恐。
窗戶紙,雖未捅破,卻己薄如蟬翼,再也無法阻擋那即將噴薄而出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