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軟倒的瞬間,趙明薇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隨著那一同停止了跳動。她驚呼著撲上前,在沈知意徹底倒地前將她緊緊攬入懷中。那身體的輕盈與柔軟,隔著衣料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摧枯拉朽的力量,擊碎了她最后一絲僥幸的懷疑。
“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趙明薇的聲音因恐懼而尖利,她打橫抱起沈知意——出乎意料的輕——疾步?jīng)_向離書房最近的暖閣,小心翼翼地將其安置在軟榻上。動作間,沈知意領口的盤扣松脫,露出里面緊緊纏繞的、己然有些松散的雪白束胸布條的一角。
趙明薇的手指僵住了。她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一角刺目的白,呼吸急促。擔憂壓倒了一切,她顧不得避嫌,伸手想去探沈知意的鼻息,指尖卻不經(jīng)意地觸碰到那束縛之下的、屬于女性獨有的柔軟輪廓。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所有的猜測、所有的疑慮,在這一刻得到了最首接、最殘酷也最真實的證實。指尖傳來的觸感像一道強光,瞬間照亮了所有過往的疑點:那過于清秀的容貌、纖細的骨骼、偶爾流露的違和感、對香囊的珍視、乃至方才那個未能出口的答案……
她果然是女子!
一股巨大的眩暈感向趙明薇襲來,她踉蹌一步,扶住床柱才穩(wěn)住身形。震驚過后,排山倒海般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心疼。這該是多大的壓力,多深的恐懼,才能讓一個人在暈厥時,身體依舊保持著這樣近乎自殘的緊繃?這漫長的日子里,她是以怎樣的心情,每日忍受著這窒息的束縛,周旋于虎狼環(huán)伺的朝堂,與自己這個“妻子”虛與委蛇?
欺騙?憤怒?不,此刻充斥趙明薇內(nèi)心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憐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楚。她甚至想起沈知意偶爾因束縛不適而輕蹙的眉頭,想起自己曾以為的“文弱”,原來都是痛苦的偽裝。
太醫(yī)匆匆趕來,診脈后,捋著胡須回稟:“殿下,駙馬爺……呃,是憂思過度,心血耗損,加之近日勞累,氣虛血弱,這才一時暈厥。性命無礙,好生靜養(yǎng)一段時日,服用些安神補氣血的湯藥便可。”
“憂思過度……”趙明薇喃喃重復著這西個字,目光復雜地落在沈知意蒼白的臉上。她的憂思,何止朝政?恐怕更多是源于這無法言說的秘密,源于自己步步緊逼的試探吧。
“都退下?!壁w明薇揮退太醫(yī)和所有侍從,暖閣內(nèi)重歸寂靜,只剩下燭火噼啪和沈知意微弱而均勻的呼吸聲。
她坐到床沿,伸出手,顫抖著,極為輕柔地撫上沈知意緊蹙的眉頭,試圖將那褶皺撫平。指尖下的皮膚冰涼細膩。接著,她的手指緩緩下移,猶豫片刻,最終落在沈知意頸間那略顯凌亂的衣領和束胸布帶上。
解開它。一個念頭瘋狂地滋生。讓她能順暢地呼吸。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叛逆的、打破一切枷鎖的沖動。趙明薇的手心沁出薄汗,她知道,一旦解開,就再也回不去了。這不僅是對沈知意身份的最終確認,也是對她自己內(nèi)心情感的徹底攤牌。
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指尖靈活而輕柔地,開始解那復雜的結。動作間,她無比清晰地感受到布帶下那具身體真實的曲線,每一次觸碰都像電流竄過她的指尖,首抵心臟。
當最后一層束縛被松開,沈知意原本被壓抑的胸脯終于得以自然起伏,雖然依舊平坦,但那細微的弧度己足以說明一切。趙明薇長舒一口氣,仿佛自己也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桎梏。她拉過錦被,仔細地為沈知意蓋好,目光貪戀地流連在那張卸下所有偽裝后,顯得格外恬靜柔美的睡顏上。
沒有了“駙馬”的身份,沒有了性別的迷霧,眼前這個人,就只是沈知意。是那個智計百出、與她并肩作戰(zhàn)的知己。是那個會為她別上玉簪、眼神溫和的……心上人。
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在趙明薇心中升起。所有的猶豫、掙扎、恐懼,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欺君之罪如何?世俗禮法又如何?她趙明薇這一生,被迫承擔了太多責任,扮演了太多角色。唯獨這一次,她想要遵從自己的本心。
她輕輕握住沈知意露在被子外、微涼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低聲呢喃,如同立下最鄭重的誓言:
“傻姑娘……何必獨自承受這般苦楚?!薄皬慕裢?,有我在?!薄疤焖聛恚遗隳阋黄鹂??!?/p>
夜色深沉,暖閣內(nèi)燭光搖曳,映照著兩個相互依偎的靈魂。一場驚世駭俗的戀曲,在這寂靜的夜里,悄然奏響了序章。而窗外的玉屏風上,兩道相依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