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嗡鳴在耳畔持續(xù),如同永不停歇的喪鐘。維生艙內,思雨小小的身體在淡藍色能量場的強行壓制下,如同被凍結在琥珀中的蝴蝶,脆弱得令人心碎。那刺眼的灰白發(fā)絲,已經(jīng)爬過了她的耳際,正以一種緩慢而堅定的姿態(tài),向著鬢角蔓延。每一次細微的蔓延,都像一把鈍刀在心頭反復切割。
醫(yī)療組的人如同精密冰冷的機器,圍繞著維生艙無聲地忙碌著。他們調整著抑制力場的參數(shù),更換著能量補充液的導管,監(jiān)測著屏幕上瘋狂跳動又強行被摁住的數(shù)據(jù)流。沒有人說話,只有儀器運轉的低鳴和指尖敲擊控制面板的細微聲響??諝饫飶浡舅?、臭氧和一種令人窒息的、對未知力量的恐懼。
趙博士和刺刀早已離開,帶著對苗疆“黑水峒”淵級異變的急切和貪婪,去部署那所謂的“磐石”預案。病房內只剩下我和這令人絕望的寂靜。右臂的蠱毒在抗靈素血清的持續(xù)注入下,陰寒的侵蝕感似乎被暫時抑制,但那種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如同附骨之疽,時刻提醒著我的虛弱。識海枯竭帶來的眩暈一陣陣襲來,如同潮汐,沖刷著殘存的意志。
唯一滾燙的,是左手袖口內部,緊緊貼著皮膚的那塊冰冷的金屬芯片。
老煙槍的警告如同烙鐵:“別相信749局的任何設備!”
“閱后即焚!”
可現(xiàn)在,在這全方位無死角的監(jiān)控囚籠里,如何讀?。咳绾武N毀?袖口夾層只是權宜之計,根本瞞不過一次徹底的搜查。趙博士臨走前那穿透性的一瞥,如同跗骨之蛆,讓我如芒在背。
時間在壓抑中一分一秒流逝。思雨的生命體征在強力抑制下勉強維持在一個極低的平衡點,仿佛懸在萬丈深淵之上的一根蛛絲。那神秘女子虛影的警告——“速離”——如同絕望的吶喊在腦海中回響。
就在這時,病房門再次被推開。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yī)生,后面跟著一個推著藥品車的年輕護工。醫(yī)生身形中等,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帶著濃重的疲憊和一種職業(yè)性的專注。他胸前的名牌寫著“張博士(能量醫(yī)學)”。他身后的護工低著頭,帽檐壓得很低,推車的動作略顯笨拙。
“林默同志,例行檢查和藥物補充?!睆埐┦康穆曇敉高^口罩有些沉悶,他走到我床邊,拿起床尾掛著的電子病歷板,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動著,似乎在查看最新的體征數(shù)據(jù)。他的目光掃過我打著復雜生物石膏的右臂,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靶M毒侵蝕數(shù)據(jù)……比預期頑固??轨`素血清的代謝速度在加快,需要調整濃度和注射頻率?!?/p>
他一邊說,一邊示意護工將藥品車推近。護工低著頭,動作有些僵硬地開始從藥品車上取出新的輸液袋和注射器。
我的神經(jīng)依舊緊繃。任何靠近的人,都可能帶著目的。尤其是這個推車的護工……那低頭的姿態(tài),那略顯笨拙的動作……莫名地讓我感到一絲……熟悉?
張博士似乎并未察覺我的戒備,他專注于病歷板,手指在上面快速記錄著,同時低聲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解釋:“思雨小朋友的情況……很特殊。常規(guī)的能量抑制手段對她體內的‘惰性烙印’效果有限,強行壓制反而可能加速本源消耗。我們正在嘗試逆向解析那烙印的能量頻率,尋找更溫和的疏導或……共存方案。但這需要時間,大量的時間,而她……”他沒有說下去,只是沉重地看了一眼維生艙。
他的話帶著一種罕見的坦誠和無奈,與趙博士那種充滿算計的溫和截然不同。這讓我緊繃的神經(jīng)稍微松動了一絲。也許……749局內部,并非所有人都像秦剛和趙博士那樣?
就在我心思微動之際。
那個推著藥品車的護工,在更換我床邊輸液袋時,身體似乎“不小心”晃動了一下,手肘“恰好”撞在了藥品車旁邊掛著的一個硬殼紙質病歷夾上!
啪嗒!
病歷夾掉落在我的病床邊緣,幾頁散亂的紙張滑落出來,正好落在我的被子旁邊!
“??!對不起對不起!”護工慌亂地道歉,聲音帶著點惶恐,急忙彎腰去撿散落的紙張。他撿得很慢,動作笨拙,手指在紙張上笨拙地劃拉著。
就在他俯身靠近我、手臂伸向落在我被子邊緣最后一張紙的瞬間!
借著身體的遮擋!
他的手指極其隱蔽、極其迅速地……在我蓋著被子的左臂上……用力地……按了三下!
不是隨意的觸碰!而是帶著明確節(jié)奏和力量的——按、頓、再按!
同時,一個如同蚊蚋、卻又清晰無比的氣聲,借著彎腰撿紙的動作,鉆入我的耳中:
“……機會……病歷……看……”
是那個聲音!是偽裝成醫(yī)生和保潔的老煙槍!他又換身份了!這次是護工!
巨大的驚愕和一絲絕處逢生的狂喜瞬間沖上頭頂!我?guī)缀跤帽M全身力氣才控制住表情沒有崩壞!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老煙槍動作“笨拙”地撿起了所有散落的紙張,胡亂地塞回硬殼病歷夾,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太不小心了!我這就收好!”他手忙腳亂地把病歷夾放回藥品車,然后低著頭,推著車,跟著已經(jīng)記錄完數(shù)據(jù)、似乎并未發(fā)現(xiàn)異常的張博士,快步離開了病房。
病房門無聲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