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叔,聞言從后視鏡里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老火葬場?那地方荒了多少年了,旁邊就是亂葬崗,小兄弟你去那兒干嘛?”
“有點私事?!蔽液溃抗馔断虼巴怙w逝的街景。
司機大叔搖搖頭,沒再多問,只是嘟囔了一句:“那地方……邪性得很,大白天的都瘆人,小兄弟辦完事早點回啊?!?/p>
車子一路向西,窗外的景象逐漸從繁華的市區(qū)變成低矮的城中村,再到破敗的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最后,在一片被開發(fā)了一半又爛尾的樓盤工地旁停下。再往前,就是一條坑坑洼洼、長滿荒草的土路了。
“只能到這兒了,前面車開不進去。”司機大叔指了指那條荒路盡頭隱約可見的一片更加荒涼、被高大雜樹籠罩的坡地,“那就是老火葬場和亂葬崗了。小兄弟,真不用我等你?”
“不用,謝謝師傅。”我付了錢,推門下車。一股混合著爛尾樓粉塵、荒草氣息和遠處飄來的、若有若無的焚燒垃圾氣味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一種破敗的蕭索。
站在土路入口,望著遠處那片被陰郁天光籠罩的坡地,昨夜那殘缺黑影指路的畫面和電話里胡三爺驚惶的聲音再次交織。一股比清晨冷風更刺骨的寒意,悄無聲息地爬上脊背。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戰(zhàn)術(shù)腰帶,特別是那個藏著sn715的暗袋位置,冰涼的觸感像是一劑清醒劑。默念了一遍《陰符緝兇錄》上那幾句臨時抱佛腳的口訣,雖然依舊毫無感覺,但心理上似乎多了層薄薄的鎧甲。我深吸一口氣,邁開腳步,踏上了那條通往不祥之地的荒草土路。
腳下的土路泥濘不堪,混雜著碎石和不知名的垃圾?;牟葑阌邪肴烁?,枯黃中夾雜著頑強的綠意,葉片邊緣鋒利,刮在褲腿上沙沙作響。四周異常安靜,只有風吹過荒草和遠處爛尾樓裸露鋼筋發(fā)出的嗚咽聲,偶爾夾雜幾聲不知名鳥類的短促嘶鳴,更添幾分荒涼死寂。
越往里走,空氣似乎越潮濕陰冷。路兩旁開始出現(xiàn)一些低矮的、被荒草和藤蔓幾乎完全吞噬的墳包,墳頭歪斜,墓碑大多殘破不堪,字跡模糊不清,有的甚至只剩下一塊光禿禿的石頭。空氣中那股焚燒垃圾的氣味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陳年泥土的土腥、植物腐爛的酸朽,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淀了太多死亡氣息的陰郁味道。
我按照胡三爺電話里的指示,沿著土路一直向東。地勢開始微微向上傾斜,亂葬崗的范圍似乎更大了。墳包更加密集,也更加破敗,不少墳頭塌陷,露出黑洞洞的窟窿,像大地張開的、饑餓的嘴。一些不知是野狗還是其他動物刨出的坑洞散落其間,露出森森白骨。
壓抑。一種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如同實質(zhì)的濃霧,從四面八方包裹而來。明明是白天,天色也不算陰沉,但光線仿佛被這片土地吸收了大半,視野里的一切都蒙著一層灰敗的色調(diào)。耳邊那風的嗚咽,此刻聽來,竟隱隱像無數(shù)亡魂的低語。
我強迫自己不去看那些黑洞洞的墳窟窿,不去想象泥土下可能埋藏的東西,只是死死盯著前方,尋找著那棵標志性的老槐樹。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動,每一次搏動都帶著清晰的回音。右手不自覺地按在腰間的警棍握柄上,冰冷的金屬觸感帶來一絲微弱的安全感。
就在這時——
“嗚……嗚嗚……”
一陣極其微弱、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毫無征兆地飄了過來!
那哭聲極其詭異,像是女人的聲音,又像是孩童的抽泣,飄渺不定,時遠時近,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來自某個塌陷的墳包深處。它并非撕心裂肺的哭嚎,而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充滿無盡悲苦和怨毒的嗚咽,鉆入耳中,直透骨髓,讓人頭皮瞬間炸開!
我猛地停下腳步,全身肌肉瞬間繃緊!左手已經(jīng)下意識地拔出了強光手電,拇指緊緊扣在爆閃開關(guān)上!右手緊握警棍,冰冷的汗水瞬間浸濕了掌心!
聲音來自……左前方!一片塌了大半、荒草尤其茂盛的墳包后面!
誰?胡三爺?還是……別的“東西”?
《陰符緝兇錄》上那幾句口訣在腦海中飛速閃過。我咬緊牙關(guān),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悸,默念口訣,同時集中精神,試圖感應那模糊的“引氣歸元”。沒有任何玄妙的感覺,但強行集中精神確實讓劇烈的心跳稍稍平復了一絲。
我深吸一口帶著濃重土腥和腐朽味的冰冷空氣,放輕腳步,如同獵豹般弓起身子,左手緊握手電,右手反握警棍,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謹慎地,朝著哭聲傳來的方向挪去。
腳下的荒草發(fā)出輕微的窸窣聲。每一步都踩在松軟的泥土和腐敗的草葉上,感覺隨時可能塌陷下去。那股陰冷的、仿佛能凍結(jié)靈魂的嗚咽聲,隨著我的靠近,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令人毛骨悚然。它不再是單純的悲傷,更像是一種刻骨的怨恨和詛咒,纏繞在耳邊,揮之不去。
繞過那半截殘破的墓碑,眼前是一個塌陷得尤其厲害的墳包。墳頭幾乎被削平,露出一個黑黝黝、深不見底的洞口,洞口邊緣的泥土濕滑,混雜著碎石和腐爛的草根。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土腥混合著某種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正從那黑洞洞的窟窿里源源不斷地涌出來!
而那個詭異到極點的哭聲……源頭就在這塌陷的墳洞里!
聲音更加清晰了!嗚咽中夾雜著指甲刮撓硬物的刺耳聲音!嘎吱……嘎吱……一聲聲,像鈍刀刮在骨頭上,聽得人牙酸,渾身汗毛倒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