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方舟號”診所內(nèi)部一片寂靜,只有各種醫(yī)療儀器運行時發(fā)出的極輕微的嗡鳴聲,如同催眠的白噪音。
但沈燼躺在分配給自己的那張簡陋小床上,卻瞪著眼睛,毫無睡意。
他腦子里亂糟糟的,像一團被貓玩過的毛線。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太多,凌朔的蘇醒讓他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大半,但另一種更磨人的煩躁感卻越來越清晰。
他翻了個身,床板發(fā)出吱呀一聲輕響。
煩。
他和凌朔,算怎么回事?
說是死對頭,早就不算了。一起扛過槍,一起逃過命,連最他媽羞恥的精神鏈接都深度體驗過了,還……還他媽的親過嘴兒?。m然他不記得!)
說是戰(zhàn)友?好像又不止。哪個戰(zhàn)友會讓他看見對方跟別人稍微靠近點就心里冒酸水?哪個戰(zhàn)友會讓他連對方喝口水蓋個被子都恨不得親力親為,還暗戳戳地覺得挺美?
說是……那種關系?
沈燼被自己這個念頭燙了一下,心臟怦怦直跳。
可凌朔呢?他怎么想的?
從醒來到現(xiàn)在,凌朔對他,客氣,平靜,甚至有點……疏遠。除了偶爾需要他幫忙拿個東西或者回應他過于急躁的關心時會說一兩句話,大部分時間都更愿意和那個澤維爾討論那些他聽不懂的天書!
那個吻……他到底還記不記得?要是記得,為什么一點表示都沒有?要是忘了……難道只有他一個人在這兒抓心撓肝的?
最該死的是,那個關鍵的、本該有點什么的吻,他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就像人生中最重要的考試交了白卷,連蒙都沒蒙對一道題!
這種不確定感,這種仿佛只有他一個人在唱獨角戲的感覺,快把他逼瘋了。
他猛地坐起身,抓了抓亂成鳥窩的頭發(fā)。黑暗中,他只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不行,得做點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是一股沖動驅使著他,像夢游一樣,躡手躡腳地下了床,赤著腳,悄無聲息地溜出了休息室,朝著醫(yī)療艙的方向摸去。
走廊里光線昏暗,只有墻壁底部的應急指示燈散發(fā)著幽綠的光芒。他的心跳得厲害,既怕吵醒別人,又有點做賊心虛的刺激感。
輕輕推開醫(yī)療艙的滑門,里面更加安靜。凌朔躺在中央的醫(yī)療床上,籠罩在一層柔和的、用于維持生命體征的淡藍色光暈中,睡得似乎很沉。銀色長發(fā)散在潔白的枕頭上,襯得他的臉愈發(fā)蒼白精致,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陰影。
沈燼屏住呼吸,慢慢走過去,蹲在床邊。
就這么看著。
平時凌朔醒著的時候,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總帶著拒人千里的冷意和洞察一切的銳利,讓人不敢直視。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會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甚至有些脆弱的模樣。
真他媽好看。
沈燼腦子里冒出這個念頭,自己都嚇了一跳,隨即耳根有點發(fā)熱。
他蹲在那里,腦子依舊一片混亂。他想搖醒凌朔,問個明白,又怕打擾他休息,影響恢復。他想說點什么,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難道要直接問“喂,冰棍,你還記不記得老子親過你?你現(xiàn)在到底喜不喜歡老子?”
太蠢了!肯定會被當成神經(jīng)?。?/p>
他就這么糾結著,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凌朔那雙沒什么血色的、形狀卻很好看的嘴唇上。
那個他毫無印象的吻……到底是什么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