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7章 狹路（第1頁）

“方舟”像一頭受了重傷的鋼鐵巨獸，拖著左舷那道被詭異冰晶強行“焊”住的巨大傷疤，在死寂的廢墟帶中緩慢穿行。引擎發(fā)出沉悶而痛苦的嗡鳴，遠不如之前那般流暢有力。艦橋內(nèi)，刺眼的警報紅光已經(jīng)熄滅，但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壓抑。

空氣中彌漫著金屬燒焦的糊味、臭氧的刺鼻氣息，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冷與灼熱交織的詭異感覺殘留。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瞟向艦橋中央那兩張指揮椅。

沈燼癱在自己的椅子里，像一灘爛泥。他渾身被汗水浸透，作戰(zhàn)服緊貼著皮膚，勾勒出疲憊不堪的肌肉線條。他閉著眼，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重的喘息，仿佛剛跑完一場馬拉松。皮膚上那些灼燒般的紅痕還沒消退，額頭青筋還在突突地跳，太陽穴的位置尤其明顯，一跳一跳地疼。剛才那場強行鏈接，幾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氣和意志，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被徹底掏空的虛脫感。

旁邊，凌朔的狀態(tài)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坐得依舊筆挺，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教養(yǎng)和驕傲不允許他像沈燼那樣癱倒。但仔細看，他的后背其實微微離開了椅背，僵直地繃著。銀色的發(fā)絲有幾縷不聽話地垂落，貼在汗?jié)竦念~角。他臉色白得嚇人，嘴唇緊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直線，冰藍色的眼眸深處，不再是絕對的平靜，而是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和一種竭力壓抑的痛苦。他修長的手指搭在扶手上，指尖卻在微微地、不受控制地顫抖。精神屏障雖然沒碎，但那些無形的裂痕帶來的刺痛，像無數(shù)細針在扎著他的神經(jīng)。

兩人之間隔著一米多的距離，卻仿佛隔著一條冰火交織的深淵。誰也沒看誰，空氣里只有壓抑的沉默和各自粗重不勻的呼吸聲。

“左舷四號引擎室…完全損毀，無法修復?！崩騺喌穆曇舸蚱屏怂兰?，帶著濃濃的疲憊和憂慮?！叭栆媸軗p，輸出功率下降40%。艦體結(jié)構(gòu)在破損處出現(xiàn)應(yīng)力裂紋，需要盡快進行基礎(chǔ)焊接加固，否則…無法承受下一次躍遷或者劇烈機動?！?/p>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光屏上那個正在快速遠離的巨大紅點?！澳莻€高能信號源…移動速度極快，已經(jīng)脫離了我們有效探測范圍，進入廢墟帶更深層的‘破碎回廊’區(qū)域。那里…環(huán)境更復雜，干擾更強。”

“破碎回廊……”凌朔的聲音有些沙啞，他強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投向光屏上那片被標記為深紅色的、由無數(shù)巨大星艦殘骸和破碎小行星組成的復雜區(qū)域。“那是舊聯(lián)邦艦隊與異種主力決戰(zhàn)的地方…也是最大的亂葬崗?！彼恼Z氣帶著一種冰冷的沉重。

“亂葬崗？”沈燼閉著眼，從牙縫里擠出冷笑，聲音帶著透支后的虛弱，卻依舊充滿戾氣，“正好，送那群雜碎進去當陪葬！”他猛地睜開眼，黑沉的眼珠里血絲密布，帶著一種困獸般的兇狠，狠狠瞪向凌朔，“冰塊，還坐得??？追啊！等它跑沒影了，再想找就等著鉆黑洞吧！”

凌朔冰藍色的眸子冷冷地回視過去，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針?！白?？就憑這艘引擎半廢、結(jié)構(gòu)受損的船？你想拉著全艦人一起陪葬？”他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刺向沈燼。

“怕死？”沈燼猛地坐直身體，動作牽動了疲憊的肌肉，痛得他齜牙咧嘴，但眼神里的兇光更盛，“怕死你他媽當什么指揮官！縮回你的貴族窩里當少爺去！老子就算用爬的，也要把那個鬼東西揪出來！羅格他們的命…不能白丟！”他提到羅格的名字，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瘋狂。

凌朔的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沈燼話語里那股不顧一切的毀滅欲讓他心驚，也讓他憤怒。“無謂的犧牲毫無價值！沈燼！收起你那套底層莽夫的思維！”他厲聲道，聲音也帶上了壓抑的怒火，“‘方舟’的任務(wù)是摧毀源頭，不是讓你去送死發(fā)泄！”

“莽夫？總比你這種躲在后面算來算去，連親弟弟都算進去的冷血機器強！”沈燼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暴怒，撐著扶手就要站起來，但身體一陣虛脫的搖晃，又重重跌坐回去，只能惡狠狠地喘著粗氣瞪著凌朔。

“你！”凌朔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手指猛地攥緊了扶手，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沈燼這句話，精準地刺中了他心中最痛的那根刺！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zhì)般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眼看兩人之間的火藥桶又要爆炸。

“兩位指揮官！”莉亞慌忙插話，聲音帶著急切，“追是必須追的！信號源在移動，時間緊迫！但艦體狀況確實不允許強行突入‘破碎回廊’核心！那里引力亂流和空間碎片太密集了！”她飛快地在光屏上調(diào)出結(jié)構(gòu)圖，“或許…或許我們可以嘗試走內(nèi)部通道！”

“內(nèi)部通道？”凌朔強行壓下翻騰的怒火，目光轉(zhuǎn)向光屏。

“是的！”莉亞指著一條在巨大殘骸內(nèi)部蜿蜒的、相對狹窄的管道標記，“這是舊‘雷神級’星艦殘骸內(nèi)部的一條主能源輸送管道！直徑足夠‘方舟’勉強通過！它直接貫穿了‘破碎回廊’的外圍，終點靠近信號源之前停留的核心區(qū)域附近！如果能從這條管道內(nèi)部穿過去，可以避開最危險的亂流區(qū)，直接抵達目標附近！而且管道結(jié)構(gòu)相對堅固，應(yīng)該能承受住我們現(xiàn)在的航行！”

沈燼也暫時停止了和凌朔的互瞪，皺著眉看向那條管道標記。“管道？黑咕隆咚的鉆地道？里面不會有更惡心的東西等著吧？”

“風險肯定有，但比硬闖亂流區(qū)低！”莉亞肯定地說，“探測器顯示管道內(nèi)部沒有生命信號，能量殘留也很低。主要是結(jié)構(gòu)評估…需要有人親自去入口附近做最后的近距離掃描和確認，確保入口結(jié)構(gòu)穩(wěn)定，沒有塌方或者能量陷阱?！?/p>

她說完，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沈燼和凌朔身上來回掃視。艦上其他高級軍官要么受傷，要么在處理其他緊急情況。這個任務(wù)，只能落在兩位指揮官頭上。

短暫的沉默。

“我去?！绷杷返穆曇袈氏软懫?，冰冷而干脆。他不想再和沈燼待在這個充滿對方氣息的艦橋里，一秒都不想。

“放屁！輪得到你？”沈燼立刻頂了回去，掙扎著又想站起來，“老子去！正好活動活動筋骨，總比跟塊冰坐在這里強！”

“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連站穩(wěn)都是問題。”凌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毫不掩飾語氣里的輕蔑，“去了只會添亂。”

“你說誰添亂？！”沈燼的怒火又被點燃。

“夠了！”埃利斯上將冰冷的聲音從通訊頻道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皶r間緊迫！凌朔指揮官負責掃描確認入口結(jié)構(gòu)！沈燼指揮官，你留下，監(jiān)控艦船狀態(tài)，同時…恢復體力！”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個字，帶著某種深意?！斑@是命令！”

沈燼氣得額頭青筋暴跳，狠狠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卻無力反駁。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確實糟糕透頂。

凌朔則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動作依舊保持著慣有的優(yōu)雅，但細看能發(fā)現(xiàn)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他看也沒看沈燼，徑直走向通往下層甲板的通道口?！袄騺啠鴺撕蛼呙柙O(shè)備同步給我。凱恩，跟我來?！彼猩狭俗约旱母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