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yī)療艙的門在身后無聲關閉,隔絕了外面走廊的視線。那場高度緊繃、勾心斗角的數(shù)據對談留下的精神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上,比身體的傷勢更讓人感到沉重。
沈燼一腳踢開擋路的椅子,泄憤似的,然后重重把自己摔進沙發(fā)里,仰頭靠著,閉上眼,粗重地喘了口氣?!捌H……真他媽憋屈……”他低聲咒罵,像是在對空氣發(fā)泄,“跟那幫老狐貍繞圈子,比跟異種拼命還累!”
他感覺自己像一頭被強行按進瓷器店的蠻牛,空有一身力氣卻無處施展,還得小心翼翼地怕碰壞了什么,憋悶得厲害。尤其是想到凌朔在那應對自如、冷靜分析的樣子,而自己大多時候只能靠拍桌子瞪眼來“攪局”,一種難以言喻的煩躁和自我懷疑就啃噬著他的內心。在這種需要腦子的博弈里,他好像真的……沒什么大用。
凌朔緩步走到他對面的床邊坐下,動作依舊因為傷勢而有些緩慢,但脊背挺直。他沒有立刻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沈燼那副煩躁又帶著點挫敗的樣子。
艙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空氣凈化系統(tǒng)低沉的嗡鳴。
過了一會兒,凌朔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清晰地傳入沈燼耳中:“剛才,做得很好。”
“好個屁……”沈燼下意識地嗤笑反駁,眼睛都沒睜,“就會瞎嚷嚷,差點把事兒搞砸……”他的聲音越說越低,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懊惱。
“沒有你‘瞎嚷嚷’,莫里亞蒂不會那么快露出破綻?!绷杷返恼Z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他那種學者,習慣于掌控一切,用數(shù)據和邏輯碾壓對手。你的‘不按常理’,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讓他失去了冷靜,這才讓我有機會抓住那些細節(jié)——能量場功率異常,溢出警告,研究員的緊張?!?/p>
沈燼的呼吸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依舊沒睜眼,但緊繃的下頜線似乎放松了一絲。
凌朔繼續(xù)冷靜地分析,仿佛在復盤一場戰(zhàn)斗:“你提出的安全性質疑,合情合理,逼得他們不得不展示靜滯艙畫面,雖然只是外部,但也讓我們確認了樣本并非他們宣稱的那么‘穩(wěn)定’。你最后胡攪蠻纏要求交換信息,雖然被拒絕,卻強調了‘交易’的本質,為我們后續(xù)爭取更多籌碼打下了基礎?!?/p>
他頓了頓,冰藍色的眼眸落在沈燼臉上,語氣里帶上了一絲極細微的、近乎贊賞的意味:“你的方式……雖然直接,甚至有些愚蠢的粗魯,但有效。在某些場合,這種‘變量’,比精密的計算更能打破僵局。我們現(xiàn)在是一體的,不僅僅是基于利益,沈燼。分工不同而已。沖鋒陷陣,我需要你的火;這種談判,你也需要我的冰。但最終目的,都是撕開敵人的防線?!?/p>
這番冷靜到極致的剖析和肯定,像是一盆冰水,兜頭澆在沈燼那顆煩躁灼熱的心臟上。
沒有浮夸的贊美,沒有虛偽的安慰,只有基于事實的、精準的戰(zhàn)術評估。
卻比任何話語都更有力量。
沈燼終于睜開了眼睛,黑沉的眸子看向凌朔,里面還殘留著些許未散的煩躁,但更多的是一種復雜的愕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光亮。他張了張嘴,似乎想習慣性地頂撞回去,說點“少來這套”之類的渾話,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一聲含糊的:“……哼,算你還有點眼光。”
語氣雖然依舊硬邦邦的,但那點藏不住的、幾乎可以稱之為“受用”的情緒,還是被凌朔捕捉到了。
凌朔沒有戳破,只是極輕微地彎了一下嘴角,快得如同錯覺,隨即恢復了平時的冰冷模樣。他移開視線,仿佛剛才那番話只是例行公事的戰(zhàn)后總結。
但艙內那種緊繃壓抑的氣氛,卻悄然發(fā)生了變化。一種難以言喻的、微妙的暖流,驅散了先前彌漫的挫敗和焦慮。
沈燼感覺心里那團無處發(fā)泄的暴躁火氣,似乎被那盆“冰水”澆滅了不少,雖然還在冒煙,但至少不再燒得他坐立難安。他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癱著,雖然嘴上還不肯完全服軟:“……下次這種破會,老子可不想再去了?!?/p>
“恐怕由不得我們?!绷杷窛娏伺枥渌?,但語氣不再那么疏離,“奧羅拉不會輕易放棄。下次,他們可能會準備得更充分。”
“怕他們?”沈燼挑眉,那股熟悉的桀驁勁兒又回來了點,“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再鬧他個天翻地覆!”
“嗯?!绷杷返瓚艘宦暎瑳]再多說。他從旁邊拿起那個加密平板,開始快速瀏覽凱恩和莉亞最新發(fā)來的信息——關于賽拉瑞斯科學院“零區(qū)”的更多建筑結構圖、安保排班漏洞分析、以及奧羅拉議員近期行程的預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