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后院那污濁不堪的泔水坑,竟成了鹿笙絕境中的一線微光。這發(fā)現(xiàn)看似荒謬,卻恰恰符合她“藏于微末,求于底層”的生存哲學。
她并未因找到新途徑而冒進。相反,她更加謹慎。每次去清洗碗碟,她依舊是最“埋頭苦干”的那個,倒污水的動作規(guī)范得挑不出一絲錯處。截留那絲“濁氣”時,神識的引動微弱到極致,且絕不連續(xù),往往隔上三四日,才會在確認絕對安全的情況下進行一次。
每次收集到的那一絲濁氣,量少得可憐,其效果甚至遠不如那盆藏在床底的“微縮古壤”。但鹿笙卻如獲至寶。
因其安全。
這微不足道的積累,如同沙漠旅人收集晨露,緩慢卻持續(xù)地滋養(yǎng)著識海中的古器。古器反饋出的能量依舊微弱,卻帶來一種奇特的穩(wěn)定感。那能量不再像單純吸收腐土時那般沉寂,也不像轉化煞氣時那般躁動,反而帶著一種包容萬象的沉渾之意,雖濁卻穩(wěn),緩緩浸潤著她的經(jīng)脈和神魂。
她甚至隱隱感覺,長期接觸這種微弱“濁氣”后,自身靈力的氣息都變得更加內(nèi)斂樸實,更容易與周圍環(huán)境融為一體,《斂息術》運轉起來都似乎順暢了那么一絲。
“大巧不工,重劍無鋒。大道至簡,濁納眾生?”一個模糊的念頭劃過她的心間。這古器,似乎走的并非純粹的精煉之路,反而更傾向于海納百川、化濁為清的路徑?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對修煉有了新的感悟。她不再一味追求靈氣的精純(當然,以她的條件也追求不了),而是開始嘗試引導體內(nèi)那微薄的靈力,模擬那種“沉渾包容”的意蘊,雖然效果甚微,卻讓她對自身力量的掌控更加精細了幾分。
然而,就在她漸漸適應這套“微濁之道”時,一絲不和諧的漣漪再次悄然蕩開。
這日,她照常在食堂后院清洗碗碟。因為今日宗門似乎有小慶典,碗碟數(shù)量格外多,污水中的油污和靈谷殘渣氣息也似乎濃郁了少許。她心中微動,今日這“濁氣”質(zhì)量似乎稍好?
她依舊保持著絕對的謹慎,直到周圍其他雜役弟子都忙于抱怨和偷懶,無人注意她時,才準備如常引動一絲氣息。
就在她神識即將觸及那污水的剎那——
“你,對,就是你?!币粋€略顯尖銳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后響起。
鹿笙渾身一僵,神識瞬間收回,猛地轉過頭,臉上帶著被突然點名驚嚇到的茫然。
只見一個穿著管事弟子服飾、面皮白凈、眼神卻帶著幾分刻薄的年輕男修正皺著眉頭打量著她,以及她面前那桶渾濁的洗碗水。此人姓王,是食堂這邊新調(diào)來的小管事,平日里最愛挑刺擺譜。
“王…王師兄?”鹿笙怯生生地應道,手下意識地在圍裙上擦了擦。
王管事的目光在她沾滿油污的手和那桶污水間掃了個來回,鼻子里哼了一聲:“干活就好好干活,發(fā)什么呆?還對著這泔水出神?怎么,這里面還能看出花來不成?”
他的語氣充滿了譏諷和毫不掩飾的輕視。
鹿笙心中警鈴大作,連忙低下頭,身體微微發(fā)抖,聲音細弱蚊蠅:“沒…沒有……弟子不敢……就是,就是有點累,走神了……”
“累?”王管事嗤笑一聲,“一個雜役弟子,洗幾個碗就喊累?真是廢物!我看你就是想偷奸耍滑!趕緊干!要是讓我再看見你對著這臟東西發(fā)呆,有你好果子吃!”
他罵罵咧咧地又訓斥了幾句,這才背著手,踱著方步去別處挑刺了。
鹿笙一直低著頭,直到他走遠,才緩緩松了口氣,后背卻已是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