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遠在信安城的角落,那個浸泡在藥桶中,忍受著冰火煎熬的失憶乞丐,他空白的過去與未知的未來,也與這帝國的命運,隱隱交織在了一起。
翊坤宮內,熏香依舊甜暖,明明是暑意尚存的初秋,但殿內氣氛卻冰冷如三九寒冬。
裴昱垂首站在殿中,往日里的瀟灑倜儻被一絲不易察覺的懊喪取代。他剛行完禮,蓉妃卻并未如往常般讓他坐下,只是端坐在上首的鳳榻上,指尖一枚枚撥弄著翡翠念珠,發(fā)出清脆而規(guī)律的輕響,每一聲都像敲在裴昱的心上。
“跪下!”
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裴昱心下一沉,依言撩袍跪下。金磚地面的涼意透過衣料,瞬間浸入膝蓋。
“母妃……”他剛開口,便被蓉妃冷冷打斷。
“本宮往日是如何教你的?藏鋒于鈍,養(yǎng)辯于訥。靜水流深,人貴語遲?!比劐哪抗馊缤罾涞谋?,刺在他身上:
“你可倒好,竟在朝堂之上,眾目睽睽之下,公然請纓,要親掌兵權出征平亂!裴昱,你是嫌自己命長,還是嫌你父皇對你太過放心了?”
裴昱臉上血色褪盡,他知道母妃會不滿,卻沒想到反應如此激烈。
“兒臣……兒臣只是見西涼猖獗,國難當頭,想為父皇分憂,為我大亓盡一份力……”
“分憂?盡力?”蓉妃嗤笑一聲,笑聲里滿是諷刺。
“你那是把你自己的野心,赤裸裸地攤開在你父皇眼前!你可知,龍有逆鱗,觸之必死!對帝王而言,最大的逆鱗,便是有人覬覦他手中的權力,尤其是……他的兒子!”
她站起身,緩步走到裴昱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華貴的宮裝裙擺紋絲不動,只有那冰冷的視線,幾乎要將裴昱凍結。
“你父皇是什么人?他能在尸山血海里坐上那個位置,靠的可不是仁德!你近來的表現,已然讓他側目,他或許會欣賞一個能干懂事的兒子,但絕不會容忍一個羽翼漸豐、開始伸手要軍權的繼承人!你這一步,愚蠢至極!”
裴昱被罵得抬不起頭,冷汗涔涔而下。
他并非不懂這些道理,只是當時被立功心切和掌握實權的渴望沖昏了頭腦。
此刻被母妃點破,才驚覺后怕。
“兒臣知錯了……只是,父皇近日頻頻留宿年輕妃嬪宮中,若……若真有皇子降生……”
這才是他最深層的恐懼。
蕭珩生死不明,他本是唯一的選擇,若此時再冒出個更得父皇歡心的幼弟……
“皇子降生?……呵呵!”蓉妃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冷笑,意味不明。
她重新坐回榻上,端起旁邊的茶盞,用杯蓋輕輕撥弄著浮沫:
“放心吧,他生不出來的……”
裴昱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驚疑不定:“母妃何出此言?父皇他……”
皇帝年富力強,后宮妃嬪眾多,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