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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贖罪（第1頁）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贖罪

其實真的不是不想贖罪，只是這份不知不覺就當(dāng)出去的罪就像典當(dāng)行里的任何一件價廉物美的首飾一樣，早已落在別人手里了，出多大的價錢也未必贖的回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看著自己的罪過和良心一起被層層轉(zhuǎn)手，然后在太陽的暴曬下逐漸脫水萎縮成山核桃的模樣一一良心就是這樣的俏手貨，賣出去了，就贖不回來了。鄧叔明白，老七也明白，只是都晚了一步。

萬福說，其實這個村子還有另一個名字，叫做冥村。之所以把嬤埡山寨叫做冥村，是因為這個村子里已經(jīng)沒有活著的男人了，死的死，跑的跑。

已經(jīng)死了的朵瑪來找老七，于是老七又去找了鄧叔。鄧叔躲得了別人，獨獨躲不過老七一一他那點子爛事，老七都心知肚明，就像他對老七那點子小心思也知根知底一樣。

“我倒是知道一個法子，能救阿四?！班囀宓哪樢话腚[在陰影里，半明半暗的讓老七沒來由地一寒。

“阿四還有救？受了釘刑的人還有救？“老七這時候的心情很復(fù)雜，替朵瑪高興，又替自己……不甘。

“釘刑不是讓人死，是讓人生不如死，不能上天不能下地。釘刑是先釘人五十個單穴，然后再桃木穿石門，想救阿四，只要把這五十一顆釘子挨個拔下來就可以了?！?/p>

“哼，說得輕巧?！袄掀哌艘豢冢拔迨畟€竹釘和最后那顆木釘都是符水泡過又上了針蠱的，拔一顆，人就變活尸，還五十一顆挨個拔？“老七突然覺得松了一口氣。

鄧叔苦笑一聲：“當(dāng)然不是生拔，針蠱用雄黃、山甲、皂角末和苞谷燒就能解蠱，但是用作釘刑的針蠱竹釘除了這些以外，還另外需要一樣?xùn)|西——“

“哦？什么？“

鄧叔的聲音一下低了八度，一字一句地說：“壯年男子的血?！?/p>

“什么？“老七覺得鼻腔里一下子充滿了、甜腥的味道。

“壯年男子陽谷穴向上一寸半的地方放出來的血，和另外四樣一起煉成歸魂散，才能順利拔去竹木釘而不傷人性命?！班囀逍毖劭戳丝蠢掀?，他看到老七的手有點發(fā)抖，鄧叔笑了笑，“沒錯，也就是說，想救阿四，要拿五十一個壯年男人的命來換——你還想做嗎？“

老七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他本能地想說不想。是啊，自己本來就不是十惡不赦的人，為什么要害人性命，還是五十一個人的性命？！老七看著鄧叔，看著他埋在陰影里模糊不清的面孔，張張嘴，卻什么也沒說出來。說啥呢？回去對朵瑪說自己救不了阿四？她會把自己怎么樣？她活著是個漂亮姑娘，死了也就是個鬼，鬼會做什么，誰說得清？老七又想起了回寨子以后剛見到朵瑪?shù)臅r候那種魂飛魄散的感覺——人鬼殊途，他是真的怕。更何況，他真的不知道，朵瑪?shù)降字恢浪鲞^什么？以后會不會知道？她會不會就這樣一直纏著自己？阿四不人不鬼，朵瑪也不會安安心心上天入地投胎轉(zhuǎn)世，她會不會一直拿這件事糾纏著自己，沒完沒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贖罪

當(dāng)然，還有，他……的確不愿看到朵瑪傷心的樣子。盡管朵瑪對他曾經(jīng)一度是形同陌路，盡管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人鬼殊途。

“我要幫她?！袄掀呋卮鸬煤軋远ㄒ埠軋詻Q。五十一個男人，就在嬤埡山寨里找吧，這個寨子里的人們本來就和他沒什么關(guān)系，他們曾經(jīng)像躲瘟疫一樣躲著自己，他們像看牯牛毆斗一樣看著阿四和朵瑪被生吞活剝，不從他們中間找人，還從哪里找？

鄧叔看著老七，愣了半晌，啥也沒說，回身進了屋，開始準(zhǔn)備雄黃、山甲、皂角。

后來，嬤埡山寨的壯年男人便一個接一個地死去；再后來，人人都說嬤埡山寨有個女鬼，她就是已死的朵瑪，是回來索命的；再后來，能逃的人都逃走了，嬤埡山寨變成了貨真價實的一一冥村。這些逃走的人里，包括鄧叔。

于是好些年過去了，嬤埡山寨成了一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地方，沒有人敢再踏進這個地方半步。只有賀娘娘依然在卡洞坪開著自己的店，一直守在嬤埡山寨入口的地方。

然后就是那個差不多被我給遺忘的小信客王二吧，他接了那么一樁沒來由的到嬤埡山寨送信的活兒，于是，他便成了這些年來第一個即將進入嬤埡山寨的壯年男人，也是，第五十一個。

是的，在王二之前，朵瑪和老七只找到了五十個男人，五十個嬤埡山寨的男人，只差一個了，但是嬤埡山寨已經(jīng)沒有人敢再來了。

說真的，老七其實挺想把自己的血放掉的，這么活著累，但是自己已經(jīng)不是人了，有心無力，何況跟自己搭伙計的走腳漢子都種了蛇蠱，他們的血也不能用。更關(guān)鍵的是，老七不想沒來由地再害人了，他這一輩子吃的虧已經(jīng)太多，人在做，天在看。總之，他和朵瑪都不去動那些初寨子抓人的念頭，嬤埡山寨的人害了他們，冤有頭債有主，做鬼也不能做怨鬼。說他們傻也罷，假也罷，反正這些年過去了，他們一直等著一個主動走進嬤埡山寨的人，終于等來了王二。

其實，也不是等來的，因為讓王二送包裹的那個肯出大價錢卻不肯露面的人，是鄧叔。

當(dāng)鄧叔再也無法承受嬤埡山寨的男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給他帶來的驚恐，而最終選擇悄悄離開以后，他來到了王二所在的這個鎮(zhèn)子上，置了個不起眼的小宅子，干了份不起眼的小營生。那些噩夢一樣的過往似乎是離他越來越遠了，直到老七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他眼前。

此時的老七其實本來就不是人了，但他遇到鄧叔的確是偶然，鄧叔也像自己的兒子當(dāng)年一樣尿了褲子，果真是該還的，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脫嗎？老七看著篩糠一樣的鄧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露出嘴角尖利的兩顆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