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午后的冬日陽光正好,使云棲別墅的露臺籠罩在一片慵懶的金色之中。
陸沉深陷在藤編椅子中,兩條長腿隨意搭在矮幾上,深灰色羊絨家居服的袖口被卷到手肘,顯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
他正無聊至極地吸著一杯自制的雙倍芋泥波波奶茶,吸管被咬得扁平,發(fā)出輕微的“嘶嘶”聲。另一只手隔著輕薄的衣料,有一下沒一下地按壓著自己的后背——那里猙獰的傷疤已然愈合成了一道淡粉色的痕跡,新生的皮膚微微發(fā)癢。
“嘖,煩死了,”他叼著吸管,含糊不清地發(fā)著牢騷,“這肉體凡胎的恢復(fù)力,跟龜爬似的。擱以前,這點(diǎn)小傷,念頭一動,神輝流轉(zhuǎn)間就光潔如初了,哪用受這罪?”
他搖動了一下奶茶杯,深紫色的芋泥與圓潤的波波在杯底隨著動作也輕輕晃蕩著:“還是神軀省心?!?/p>
姜閻坐在他對面的一張黑色單人椅上,膝上攤著一本厚重的《上古符文殘卷考析》。他垂著眼眸,修長的手指正翻動一頁泛黃的紙張,指尖縈繞著一縷極淡的寒氣,輕輕拂過那些脆弱而模糊的筆跡,以防止其進(jìn)一步氧化剝落。
面對陸沉的抱怨,他只是輕輕抬起眼睫,紫眸掃過對方那如同沒骨頭般的坐姿,淡聲道:“省心?省得你到處招惹是非,再被碎星魔將多捶幾拳?”
陸沉被他嗆得一愣,隨后咧嘴笑了起來,金眸中閃爍著促狹的光:“姜老板這是心疼了?放心,下次我一定躲你身后,讓那臭蟲的拳頭先砸在你的冰墻上……”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生生打斷了他的玩笑話。
鈴聲是從姜閻擱在茶幾上的手機(jī)傳來的。
屏幕亮了起來,上面跳動著一個字——“爸”。
陸沉瞬間打起了精神,叼著吸管的動作停了下來,金眸中掠過一抹好奇。
他認(rèn)識姜閻這么久,幾乎從未聽他主動說起過家里的事情。
他不自覺地靠近了一些,視線黏在姜閻手機(jī)背面那個線條干凈、泛著銀光的貓爪圖案上——這可是寒假同居后,他好一番軟磨硬泡才爭取到的“情侶機(jī)專屬印記”。
而他自己的那部同款手機(jī)后蓋上,則烙著一個憨氣十足的狗爪印。
姜閻拿起手機(jī),指尖在接聽鍵上稍作停留,紫眸深處閃過一抹極其細(xì)微、近乎本能的排斥,那是北陰酆都大帝神魂對凡塵俗世糾纏的天然疏離。
不過,這情緒轉(zhuǎn)瞬即逝,轉(zhuǎn)而被更深層的、屬于“姜閻”這一身份的牽絆所壓制。
他劃開接聽鍵,將手機(jī)放在耳邊。
“喂,爸。”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沙啞、夾雜著濃厚鄉(xiāng)音,既謹(jǐn)慎又顯出幾分倦意:“阿閻啊……”
聲音稍作停頓,似乎生怕打擾了他:“沒、沒耽誤你學(xué)習(xí)吧?”
陸沉立刻無聲地指了指手機(jī),再指向自己,用夸張的口型比劃著:“免提!我要聽!”
那副熱切又八卦的樣子,就像只嗅到了秘密的大型犬。
姜閻瞥了他一眼,沒理會他的那副模樣,但手指還是按下了免提鍵,男人略帶拘謹(jǐn)與憂慮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了溫暖的客廳里。
電話那頭的聲音明顯摻雜著疲憊,還有一種刻意壓低的沙啞感,信號似乎也不佳,伴隨著滋滋作響的電流雜音:“阿閻啊……吃飯了嗎?在學(xué)?!€好吧?”
這是姜閻這一世的父親,姜建國。
一個寡言少語、憑著手中的水泥匠技藝在村里建起一座座小樓,獨(dú)自把兒子撫養(yǎng)長大的男人。
“嗯,吃了。都好?!苯惖幕貞?yīng)簡短,目光落在窗外起伏的山巒上,指尖無意識地在絲絨面料上輕輕劃過。
“那就好,那就好……”姜建國在電話那頭重復(fù)著,語氣里的猶豫卻像沉甸甸的石頭,透過電波清晰傳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