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那就好……”姜建國在電話那頭重復(fù)著,語氣里的猶豫卻像沉甸甸的石頭,透過電波清晰傳遞過來。
短暫的沉默后,他終于艱難地開口,聲音更低啞了幾分:“阿閻,家里……出了點事。前些日子,你爺爺給村東頭老李家操持白事……出了岔子?!?/p>
姜閻握著手機(jī)的指節(jié)微微收緊,紫眸深處掠過一絲寒芒。
“那老李頭……不知怎么的,沒走安生,變成了……成了那東西?!苯▏穆曇艋旌现唤z難以掩飾的恐懼和后怕,“兇得很!天天晚上去拍老李家的門,鬧得雞犬不寧,家里小孩都嚇病了。你爺爺去看了幾回,想送它走,結(jié)果……結(jié)果不知怎么的,跟老李家那不講理的兒子吵了起來,氣急攻心,回來就躺下了?!?/p>
姜閻的紫眸徹底沉了下來,宛如凍結(jié)的寒潭。
爺爺姜老栓,村中出名的“老神棍”,一生與紅白喜事、魑魅魍魎糾纏不清,經(jīng)手的白事哪怕沒有一百場,也有八十場,從未有過差錯。
這次……
電話那頭,姜建國的呼吸愈發(fā)沉重,強(qiáng)忍著極大的憤怒:“原本老爺子只需躺兩天,順順氣就能緩過來。可那老李家……那幫混蛋!他們……他們今天上午,居然開著租來的大鏟車,把你爺爺?shù)睦衔荨o推了!”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隔著電話在姜閻耳邊炸開。
并非物理層面的聲音,而是神魂上的震蕩。他似乎望見了那座處在村尾、低矮卻裝滿他整個童年的土磚老屋,在冰冷鋼鐵巨獸的履帶之下,猶如脆弱的沙堡一樣轟然崩塌,塵土飛揚(yáng)。
爺爺珍視無比、塞滿了各種泛黃線裝書與古怪物什的柜子,他幼年睡過的、鋪著厚厚稻草的小床,墻上貼著的已褪色的年畫……所有關(guān)于“家”的具體形象,剎那間化為碎末。
姜閻沉默地聽著,客廳里的空氣仿佛隨著他周身逸散出的那一絲極淡的寒意而凝滯了。
屋外的陽光依舊明媚,卻似乎照不進(jìn)他眼底那片幽深的紫潭。
酆都大帝的神魂本能地對這凡俗的、帶著煙火氣的麻煩事感到一絲排斥,那是屬于幽冥主宰的、超然物外的疏離感。
然而,當(dāng)聽到“推平老屋”幾個字時,一股冰冷的怒意如同潛流,無聲地在他胸腔里涌動。
凡俗的因果,血脈的牽絆,終究繞不開。
“爸,”姜閻的聲音陡然沉冷下去,“爺爺現(xiàn)在怎么樣?您呢?”
他刻意略過了厲鬼的細(xì)節(jié),先問至親安危。
“我沒事!你爺……你爺也沒事!沒事!”姜建國立刻提高了音色,急切地強(qiáng)調(diào),生怕兒子擔(dān)心,“就是氣著了,還在床上躺著,有我照顧著。他命硬,多少次大風(fēng)大浪都過來了,這次也一定能扛過去!”
他頓了頓,語氣里充滿了懇求,甚至帶著點卑微:“阿閻,爸打電話……不是讓你擔(dān)心家里,也不是讓你回來。爸知道你在上大學(xué),開銷大……爸就是想問問……你覺醒的那個‘冰’,那個異能……”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把那羞于啟齒的請求說出來:“能不能……能不能想想辦法,制住那東西?讓它別再害人,也別再纏著老李家了?爸知道這要求過分……可村里實在沒人能治得了它了,警署的人來了也說管不了這種‘怪事’……”
制住厲鬼。
堂堂北陰酆都大帝,統(tǒng)御萬鬼、執(zhí)掌輪回的無上存在,如今竟要動用本源之力,去對付一個因凡俗鄉(xiāng)村怨氣而生的低階厲鬼?竟是為了平息一場由凡人愚昧貪婪引發(fā)的鬧?。可踔吝€是為了保護(hù)那個推平他爺爺房子的惡人?
荒謬感猶如冰冷藤蔓纏繞心臟,與血脈中的鈍痛交織在一處。
姜閻紫眸深處,冰封的海面下暗流涌動。
他握著手機(jī),指尖的寒氣幾乎要將金屬外殼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