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彤彤默默扒拉著碗里的飯粒,沒立刻說話。她心里也在激烈斗爭。作為當家媳婦,她深知錢的重要性。有了這筆錢,不僅能徹底改善家里條件,還能讓曹云飛那個關于海的夢想更快實現(xiàn)??赡侵陞?,她親手擦拭過,那飽滿的蘆頭,清晰的錦皮,細密的珍珠點,仿佛有靈性一般,她也著實舍不得。
“爹,娘,”管彤彤抬起頭,眼神清澈,“錢是好東西,可咱不能光看錢。那參寶是云飛冒著風險得來的,是咱家的福氣。陳同志為父求藥,是孝心,咱得理解。但賣不賣,怎么賣,得盤算好。我覺得,首先得確定這參是不是真的對他們父親的病對癥,別咱好心辦了壞事。其次,就算要賣,也不能他們開多少就是多少,得找個懂行的,掌掌眼,別讓人糊弄了?!?/p>
一番話,條理清晰,合情合理,連曹有才都忍不住點頭。曹云飛看著媳婦,心里暖暖的,更是佩服她的冷靜和周全。
“彤彤說得對?!辈茉骑w接口道,“這事兒不能急。明天我去公社找趙會計,他認識縣藥材公司的人,悄悄問問現(xiàn)在市面上這等參寶的實際行情。順便,也探探陳衛(wèi)國他們的底細?!?/p>
事情就這么定了下來。一家人繼續(xù)吃飯,但話題明顯圍繞著這株突然變得“沉重”起來的參寶展開。青山和秀水聽不懂大人說的錢數(shù),只知道家里有個很厲害的“寶貝”,眨巴著大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第二天,曹云飛起了個大早,先去參田轉了一圈,然后便騎著自行車去了公社。他沒直接去找趙會計,而是先去了老丈人管大山打理的山貨店。
店里飄著一股混合的山貨氣味,干蘑、木耳、榛子、松子……琳瑯滿目。管大山正拿著雞毛撣子清掃貨架上的灰塵。
“爹。”曹云飛喊了一聲。
“哎,云飛來了?!惫艽笊椒畔?lián)圩樱罢τ锌者^來?參田沒事吧?”
“參田挺好?!辈茉骑w幫著把門口的一袋榛子搬進來,“有個事,想跟您打聽打聽。”
翁婿倆進了里間,曹云飛把陳衛(wèi)國求參以及開價的事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管大山聽完,瞇著眼睛,慢悠悠地卷了根旱煙:“省城來的?姓陳?開這么高的價……”他吐出一口煙圈,“按說,這價錢,算是頂破天了。不過,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他爹的病是真等米下鍋,急了;要么,就是這參,他們另有用處,或者看出了別的門道。”
“您是說……?”
“我也說不準?!惫艽笊綋u搖頭,“但小心駛得萬年船。趙會計那邊,你去問問行情也行,但別聲張。我倒覺得,有個更穩(wěn)妥的人選?!?/p>
“誰?”
“哈達大叔?!惫艽笊角昧饲脽煷?,“鄂倫春老輩人,跟山里的寶貝打了一輩子交道,人參、貂皮、鹿茸,啥好東西沒見過?他們看東西,不光看價錢,更看‘靈性’。讓他幫你掌掌眼,準沒錯。順便,也問問阿雅娜到家了沒,那姑娘,是個實在人?!?/p>
姜還是老的辣。曹云飛頓時覺得豁然開朗。對啊,怎么把哈達大叔忘了!這位老獵人不僅技藝高超,見識也廣,而且為人正直,絕不會坑他。
從山貨店出來,曹云飛心里踏實了不少。他按計劃去找了趙會計,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下近年野山參的行情,心里大概有了底。趙會計說的價錢,雖然也高,但比陳衛(wèi)國開的價要低上一大截。
晚上回到家,曹云飛把打聽來的情況和老丈人的建議跟管彤彤一說,管彤彤也連連點頭:“爹說得對!是得請哈達大叔看看。這事兒不急,等過些天,找個由頭,請哈達大叔來屯里坐坐,順便看看參寶?!?/p>
事情有了方向,夫妻倆的心也定了下來。夜里躺下,管彤彤靠在曹云飛肩頭,輕聲說:“云飛,我這兩天右眼皮老跳,心里總覺得不踏實。你說,這參寶的事兒,會不會引來別的麻煩?”
曹云飛摟緊她,安慰道:“別瞎想。咱一不偷二不搶,參是咱自己得的,賣不賣,賣給誰,咱自己說了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啥好怕的。睡吧?!?/p>
話雖如此,但一絲隱隱的憂慮,如同窗外悄然升起的薄霧,還是縈繞在曹云飛的心頭。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株罕見的參寶,在帶來巨大機遇的同時,似乎也正悄然攪動著平靜水面下的暗流。而遠在省城的陳氏兄弟,以及他們背后可能代表的那個更廣闊、更復雜的世界,正一步步向這個東北小屯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