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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馴海記笑淚交織（第1頁）

收到靳從起那封熱血沸騰、表示要砸鍋賣鐵支持的信，以及老丈人管大山那封沉穩(wěn)持重、建議謹慎行事的信后，曹云飛心中的那架天平，在經(jīng)過幾個不眠之夜的反復(fù)權(quán)衡后，終于向著“冒險”那一側(cè)，沉甸甸地傾斜了下去。

他召集全家，開了一個嚴肅而又充滿憧憬的家庭會議。

“爹，娘，彤彤，”曹云飛的目光掃過家人，語氣堅定，“我想好了。南邊那條船，機會難得，我打算親自去一趟看看。”

李鳳英一聽就急了：“啥？你一個人去那么老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

“娘，”曹云飛打斷母親的擔憂，“不是一個人去。我跟陳衛(wèi)國商量好了，他陪我去。他見過世面，懂行，有他跟著，能少走不少彎路。而且，這事兒不能等，機會不等人。本地淘汰船的事兒還沒影兒，就算有，爭的人也多，咱不一定搶得到。南邊這條船，價格實在，錯過了，我怕后悔。”

曹有才悶頭抽著煙袋，良久，吐出一口濃煙，沉聲道：“你想清楚了就行。男人嘛，該闖的時候就得闖。家里有我，你娘和彤彤她們也能頂門立戶，不用你惦記?！崩蠣斪拥脑挷欢?，但這份支持卻比千言萬語更有力。

管彤彤緊緊握著曹云飛的手，雖然眼里滿是擔憂和不舍，但她知道丈夫的決心已定。她輕聲說：“去吧，家里你放心。就是路上千萬小心，錢財貼身放好，遇事多跟衛(wèi)國兄弟商量。到了地方，甭管成不成，趕緊捎個信兒回來。”

“哎！”曹云飛重重點頭，心里熱乎乎的。

決策已定，接下來便是緊鑼密鼓的準備。曹云飛和陳衛(wèi)國開始詳細規(guī)劃南下路線。這年頭出遠門是件大事，需要介紹信，要坐長途汽車、火車，輾轉(zhuǎn)多次。陳衛(wèi)國通過他父親的關(guān)系，很快搞定了介紹信和車票。曹云飛則開始準備盤纏，將大部分賣參寶和賣魚的錢，用油紙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好，縫在一個特制的貼身布袋里，日夜不離身。

在等待出發(fā)日子的這幾天，曹家人也徹底融入了望海坨的日常生活，或者說，開始了他們獨特的“馴?！敝?。這過程，充滿了笑料，也交織著汗水與淚水。

曹云飛將山林獵人的那份觀察力和耐心，完美地用在了熟悉海洋上。他不滿足于跟著王老海出海，而是每天雷打不動地早起，沿著海岸線走上十幾里，觀察潮汐的漲落規(guī)律，記錄不同風向下的海浪變化，研究各種海鳥的飛行軌跡與魚群活動的關(guān)系。他甚至?xí)眯”咀赢嬒潞喴椎暮０毒€圖和礁石分布，就像當年在山里畫狩獵地圖一樣。王老海見了，直豎大拇指：“云飛這小子，是塊干漁民的料！心里有譜，眼里有活！”

然而，山林里如履平地的曹云飛，在真正的船上，依舊是個“新兵蛋子”。一次，他和幾個年輕漁民駕著小船在近海放流網(wǎng)，遇到一陣突如其來的側(cè)風，船體劇烈傾斜。曹云飛下意識地想用腳趾摳住“地面”穩(wěn)住身形，結(jié)果當然是徒勞，差點一個趔趄栽進海里，惹得船上眾人哈哈大笑。他這才深刻體會到，這“腳踏實地”與“隨波逐流”的天壤之別。但他不氣餒，一次次練習(xí)在搖晃的甲板上保持平衡，學(xué)習(xí)看風向調(diào)整船帆（雖然多是機械船，但老漁民仍保留著看帆識風的習(xí)慣），那股子不服輸?shù)捻g勁，讓老漁民們都暗自佩服。

女眷們的“馴?！眲t體現(xiàn)在灶臺和灘涂上。管彤彤心靈手巧，很快超越了婆婆李鳳英，成了家里海鮮烹飪的主力。她不僅學(xué)會了清蒸、白灼、蔥油、醬燜等各種海鮮做法，還創(chuàng)新地將山里帶來的干蘑菇、木耳等山珍與海鮮同燉，發(fā)明了獨特的“山海匯”，味道鮮美異常，連王老海的老伴吃了都贊不絕口。

李鳳英則對趕海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起初她只敢在硬實的沙灘上撿貝殼，后來看著村里那些老太太都能利索地在灘涂上挖蛤蜊，她也動了心。在一次退大潮時，她終于鼓起勇氣，脫下鞋，挽起褲腿，顫巍巍地踩進了那軟滑的泥灘。第一步下去，那種陷落感讓她驚叫一聲，差點摔倒，幸好被旁邊的管彤彤扶住。周圍的漁民善意的哄笑起來，李鳳英自己也紅了臉，但倔強勁兒上來了，她咬著牙，學(xué)著別人的樣子，拿著小耙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灘涂上摸索。當她終于靠自己挖到第一個大文蛤時，那份喜悅和成就感，讓她忘乎所以地舉起蛤蜊，像個孩子似的向岸邊的家人炫耀，引得曹有才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孩子們更是如魚得水。曹云霞和青山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海邊娃”，皮膚曬得黝黑發(fā)亮。青山跟著大孩子們學(xué)會了游泳、扎猛子，雖然姿勢狗刨，但膽子極大。曹云霞則對收集各種美麗的貝殼和海螺著了迷，她的百寶箱里已經(jīng)琳瑯滿目。連最小的秀水，坐在沙灘上玩沙子，都能用胖乎乎的小手堆出歪歪扭扭的“城堡”，嘴里咿咿呀呀地說著誰也聽不懂的“海洋密碼”。

當然，也有狼狽和淚水。一次曹云飛嘗試獨自駕小舢板去收前幾天布下的蟹籠，返航時遇到逆風，柴油機突然熄火。他徒勞地拉了半天啟動繩，弄得滿手油污，小船卻在風浪中滴溜溜打轉(zhuǎn)，離岸邊越來越遠。那一刻，孤立無援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冷汗?jié)裢噶撕蟊?。幸好王老海不放心，駕船出來尋他，才把他連人帶船拖了回去?；氐郊?，這個在山里面對黑瞎子都敢搏命的漢子，第一次在妻子面前露出了后怕的神情。管彤彤什么都沒說，只是默默地給他打來熱水洗手，晚上緊緊握著他的手入睡。

還有一次，李鳳英誤采了一種顏色鮮艷的有毒海藻，混在紫菜里煮了湯，全家上吐下瀉，折騰了一整夜，幸好毒性不大，虛驚一場。事后，李鳳英后悔得直掉眼淚，怪自己差點害了全家。曹云飛卻安慰她：“娘，沒事兒，吃一塹長一智，往后咱就認識了。山里蘑菇還有毒的呢，不也一樣？”

笑與淚，成功與挫折，構(gòu)成了曹家在海邊最初的生活畫卷。他們就像一顆從黑土地移植到鹽堿地的樹苗，努力地將根系扎進這片陌生而充滿挑戰(zhàn)的新土壤中，汲取著養(yǎng)分，也經(jīng)歷著風雨。這個過程，離不開望海坨村民們的無私幫助。誰家做了好吃的魚醬，會給他們端一碗來；誰家修補漁網(wǎng)，會叫上曹云飛一起，順便教他幾手；孩子們更是成了全村人的“開心果”，東家給塊糖，西家給個果子。

出發(fā)南下的日子終于到了。這天清晨，天剛蒙蒙亮，曹云飛和陳衛(wèi)國背著簡單的行囊，站在了村口。全家人都來送行，李鳳英一遍遍檢查兒子的行李，叮囑著“路上吃好”“晚上睡暖”。管彤彤把最后幾個煮雞蛋塞進曹云飛的背包，眼圈紅紅的，卻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曹有才只是用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爹，娘，彤彤，你們放心。家里……就交給你們了?！辈茉骑w看著家人，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深深的一躬。他又摸了摸青山和曹云霞的頭，親了親秀水的小臉蛋。

王老海和不少村民也來送行。王老海塞給曹云飛一小包魚干：“路上吃。記住，看船如看人，多摸摸，多問問，別光聽賣主忽悠！”

“哎！記住了，王大爺！”曹云飛重重答應(yīng)。

帶著家人的期盼、朋友的祝福，以及那份縫在貼身處的、沉甸甸的希望，曹云飛和陳衛(wèi)國踏著晨露，走向通往外面世界的公路。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漸亮的曙光中。

管彤彤抱著秀水，一直站到看不見丈夫的身影，才轉(zhuǎn)身對李鳳英和曹有才說：“爹，娘，咱回吧。把家看好，等云飛他們……帶著好消息回來?！?/p>

海風拂過，帶著咸腥，也帶著遠方未知的氣息。曹家的船夢，能否在千里之外的南方海岸實現(xiàn)？答案，正等待著他們?nèi)ソ視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