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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新船破浪向北歸（第1頁）

月牙灣的晨曦，透過薄薄的海霧，灑在嶄新的“山海關(guān)號”船舷上。這名字是曹云飛和陳衛(wèi)國琢磨了一晚上定下的，寓意著這條船將連接起他們生活的山林與眼前這片大海，也承載著全家通關(guān)過隘、開啟新生活的期盼。

漁船過戶手續(xù)辦得異常順利。在周工程師的見證下，曹云飛將貼身保管的、帶著體溫的鈔票，鄭重地交到何老四手中。何老四顫抖著手接過錢，這個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漢子眼圈通紅，對著曹云飛和陳衛(wèi)國深深鞠了一躬：“曹老板，陳老板，多謝！多謝！這錢是救我家里那口子的命??！這船……交給你們，我放心！它跟了好主家！”他又拉著周工的手，千恩萬謝。

周工擺擺手，轉(zhuǎn)而仔細地對曹云飛和陳衛(wèi)國交代起航行注意事項：“這條船機器是國產(chǎn)6160，皮實，但年紀輕，別猛踩油門。導(dǎo)航主要靠羅經(jīng)和海圖，沿途大的燈塔要記牢。淡水、燃油要備足，特別是過長江口以北，補給點就少了。天氣是關(guān)鍵，現(xiàn)在這個季節(jié)，南風(fēng)多，是順風(fēng)，但也要提防突來的風(fēng)暴……”

曹云飛聽得極其認真，恨不得把每個字都刻在心里。他拿出準備好的小本子，飛快地記錄著。陳衛(wèi)國則更熟悉機械部分，圍著柴油機又檢查了一遍，確認油路、水路都通暢。

告別了千恩萬謝的何老四和熱心腸的周工，“山海關(guān)號”在淡淡的柴油煙霧和清脆的汽笛聲中，緩緩駛離了月牙灣寧靜的碼頭。曹云飛站在駕駛艙里，雙手緊緊握著冰涼的方向舵，感受著船體破開水面?zhèn)鱽淼妮p微震動，心情激蕩，難以言表。夢想，在這一刻變成了掌下可觸的現(xiàn)實。

陳衛(wèi)國熟練地操作著機器，看著儀表盤，笑道：“曹大哥，感覺咋樣？這可比趕馬車帶勁兒多了！”

曹云飛深吸一口帶著咸腥味的海風(fēng)，重重地點了點頭：“嗯！帶勁兒！就是這心里頭，還有點飄忽?！?/p>

最初的興奮過后，嚴峻的挑戰(zhàn)隨即開始。雖然選擇了相對近岸的航線，但大海的遼闊依然超乎想象。四周皆是茫茫海水，陸地在視野中漸漸縮成一條模糊的線。曹云飛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對照著海圖，辨認著遠處的島嶼輪廓和偶爾可見的航標，確保航線正確。這感覺，比在老黑山里循著獸跡追蹤還要耗費心神，因為在這里，一旦偏離，可能就是萬丈深淵。

白天還好，到了夜晚，才是真正的考驗。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船頭的探照燈劃破一小片墨色。雷達在這個年代的普通漁船上還是稀罕物，航行主要靠羅經(jīng)（指南針）和了望。曹云飛幾乎不敢合眼，和陳衛(wèi)國輪流值守。聽著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望著滿天星斗和遠處燈塔如同螢火般微弱的光芒，他深深體會到了航海者的孤獨與堅韌。他想起了家里的炕頭，想起了管彤彤溫暖的懷抱，想起了孩子們熟睡的臉龐，這份思念成了支撐他堅持下去的最大動力。

航程并非一帆風(fēng)順。第三天，他們遭遇了一片濃霧。能見度驟降至不足百米，四周白茫茫一片，連海浪聲都變得沉悶而遙遠。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在心頭。曹云飛立刻減速，拉響了霧笛，低沉嗚咽的笛聲在霧中傳開，警示著可能存在的其他船只。他緊緊盯著羅經(jīng)，生怕偏離分毫。陳衛(wèi)國則守在船舷邊，豎起耳朵傾聽周圍的動靜。那一刻，時間仿佛凝固了，每一分鐘都漫長如年。直到幾個小時后，濃霧漸漸散去，重新看到陽光和清晰的海平線，兩人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后背已被冷汗?jié)裢浮?/p>

還有一次，柴油機的冷卻水泵突然出了故障，水溫報警燈刺眼地亮起。曹云飛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按照周工和陳衛(wèi)國之前教過的應(yīng)急處理辦法，停機檢查。幸好陳衛(wèi)國備用了易損件，兩人在搖晃的機艙里，借著昏暗的燈光，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才排除了故障。當機器重新發(fā)出平穩(wěn)的轟鳴時，曹云飛看著滿手機油、一臉汗水的陳衛(wèi)國，第一次如此深刻地認識到，一條船不僅需要舵手，更需要一個能維護它心臟的“醫(yī)生”。

航行途中，他們也遇到了其他漁船。有時會用電臺互相喊話，問候一聲，交流一下魚情和天氣。南方的漁民口音難懂，但那份海上相遇的善意是相通的。一次，一條北方的運輸船與他們同行了一段，好心的船長還通過電臺給他們指點了下一段航線的注意事項。這些點點滴滴的溫暖，沖淡了航行的艱辛。

與此同時，遠在望海坨的曹家，日子在翹首以盼中度過。管彤彤幾乎每天都會帶著孩子們?nèi)ゴ蹇诘母咂律险疽粫?，望著南邊的海天相接處。李鳳英則變得有些迷信，天天給海神娘娘上香，祈求兒子平安歸來。曹有才表面鎮(zhèn)定，但煙袋抽得比以往都兇。

直到一天，公社郵電所的工作人員騎著綠色自行車來到村里，送來了一封薄薄的、來自遙遠南方的信。是曹云飛的筆跡！

管彤彤幾乎是顫抖著拆開信。信不長，但字字珍貴。曹云飛在信里報了平安，簡略說了買到船的經(jīng)過（隱去了第一次受騙的波折，只說是找到了一條合心意的好船），告知了他們即將駕船北歸的消息，并估算了大致的抵達日期。

“爹！娘！云飛他們買到船了！正開著船回來呢！”管彤彤拿著信，聲音哽咽，喜極而泣。這個消息像春風(fēng)一樣吹散了家中的陰霾。李鳳英抹著眼淚直念“阿彌陀佛”，曹有才臉上也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曹云霞和青山搶著看信，雖然不認識幾個字，但也高興得又蹦又跳。

接下來的日子，等待變成了甜蜜的煎熬。管彤彤開始帶著曹云霞和李鳳英，更加起勁地收拾那間臨海的小屋，準備著丈夫歸來的一切。她甚至按照曹云飛信里說的船名，偷偷繡了一面小旗，準備等船回來時掛出去。

而此刻的“山海關(guān)號”，已經(jīng)駛過了長江口，進入了黃海海域。水溫明顯降低，風(fēng)浪也大了一些。但曹云飛的操作已經(jīng)越來越熟練，與船的默契也在不斷增加。他站在船頭，迎著凜冽了許多的海風(fēng)，望著北方，目光堅定。家的輪廓，似乎已經(jīng)在前方的海平線上隱隱浮現(xiàn)。

他知道，這段漫長的航程不僅是一次空間上的遷徙，更是一次身心的淬煉。他不再是那個只熟悉山林的獵戶，他的足跡已經(jīng)踏過了千里波濤，他的雙手已經(jīng)駕馭了鋼鐵舟船。山與海的魂魄，正在他體內(nèi)緩緩融合。

“衛(wèi)國，加把勁！就快到家了！”曹云飛回頭，對駕駛艙里的陳衛(wèi)國喊道。

“好嘞，曹大哥！全速前進！”陳衛(wèi)國笑著回應(yīng)，推動了油門操縱桿。

“山海關(guān)號”拉響一聲悠長的汽笛，劈波斬浪，向著那片熟悉的、有著等待著他的燈火的海岸線，堅定地駛?cè)ァ５却麄兊?，將是親人團聚的喜悅，和一段真正與海為伴的新生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