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霜花在窗欞上結(jié)成羽毛狀的冰晶。
管彤彤躡手躡腳地摸進倉房,凍僵的手指在黑暗中摸索著父親藏錢的瓦罐。
突然一聲,倉房門被推開,晨曦中站著披衣趿鞋的管母。
管彤彤的手僵在半空。
管母沒說話,只是舉起煤油燈。
昏黃的光線下,瓦罐里的鈔票碼得整整齊齊——十元的大團結(jié)在最下層,中間是五元的煉鋼工人,最上面是一元的拖拉機,邊角都用木夾子夾得平平整整。
數(shù)清楚沒?管母突然開口。
管彤彤咬著嘴唇搖頭,辮梢上的紅綢帶垂在胸前,像兩簇跳動的火苗。
管母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個手絹包:加上這六十,夠不夠?
手絹展開是六張嶄新的大團結(jié),還帶著銀行的扎痕。
管彤彤的眼淚砸在鈔票上:娘,這。。。這不是給二弟說媳婦的錢嗎?
你二弟那個榆木腦袋,恐怕三年內(nèi)娶不上媳婦。管母把錢包好塞進女兒手里,倒是你。。。她突然壓低聲音,曹家小子昨兒是不是在后山蹲了半宿?
管彤彤心頭一跳。
她確實看見曹云飛眼下的青黑,還有棉褲膝蓋處結(jié)冰的泥印。
管母從柴堆后拖出個麻袋:拿著。袋子里是半扇凍得硬邦邦的狍子肉,給你姨家送去,就說是我讓送的。
日頭爬上沙果樹梢時,管彤彤挎著籃子出了門。
籃子里裝著狍子肉,底下壓著鼓囊囊的錢包。
路過生產(chǎn)隊牛棚時,靳從起正在幫忙鍘草,草屑沾了滿頭滿臉。
從起!她招手,紅綢帶在寒風中飛揚,快去跟云飛說,咱一會兒公社供銷社見!
靳從起拄著鍘刀直喘氣:彩禮錢真要回來了?我爹說姨夫肯定把錢存信用社了。。。
管彤彤笑而不答,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籃子里那塊狍子肉。
昨晚父親喝多了說的醉話在她耳邊回響:曹大棒子看著兇,其實。。。嗝。。。最疼媳婦孩子。。。我不擔心你吃虧,就擔心。。。
屯口老槐樹下,幾個媳婦正在納鞋底。
看見管彤彤,紛紛擠眉弄眼:彤彤,啥時候喝你喜酒啊?
管彤彤紅著臉加快腳步,卻聽見身后傳來壓低的笑聲:聽說曹家給了二百六十塊彩禮。。。
嘖嘖,老管家閨女值這個價。。。
等了一會兒,曹云飛突然出現(xiàn)在沙果樹下,懷里抱著個油紙包。
管彤彤走近才看清,他嘴唇凍得發(fā)紫,手指關(guān)節(jié)處全是細小的裂口。
曹云飛遞過油紙包,昨兒。。。昨兒晚上打的。
油紙掀開,是張火紅的狐貍皮,毛色油亮得像緞子。
管彤彤突然發(fā)現(xiàn)皮子幾乎沒有破損的地方——這是套的,不是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