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已深,興安嶺徹底被酷寒與白雪統(tǒng)治。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了白與灰兩種色調(diào),山巒、田野、屋舍,皆披上了厚厚一層皚皚銀裝,在蒼白日光下反射著刺眼而冰冷的光芒。寒風如同無形的刀子,刮過光禿禿的樹梢,發(fā)出尖厲的呼嘯,卷起地表的浮雪,揚起一片迷蒙的雪霧。尋常時日,屯子里的人們?nèi)舴潜匾?,大多都蜷縮在燒得滾燙的火炕上,靠著儲存的秋菜、腌肉和之前圍獵分得的狼肉、鹿肉,過著“貓冬”的日子,等待著漫長冬季的過去。
然而,真正的獵人和漁夫,他們的腳步從不會因嚴寒而徹底停歇。山林里的野獸需要覓食,冰封的河流之下,同樣蘊藏著大自然的另一份饋贈。在解決了狼患、儲備了充足肉食之后,曹云飛的心思,便自然而然地轉向了屯子旁邊那條早已凍得堅如磐石的大河。
這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氣溫低得呵氣成霜。曹云飛站在自家院門口,望著遠處那條如同白色玉帶般蜿蜒靜止的河面,心中已然有了計較。他轉身回屋,對正在灶間忙碌的管彤彤和李鳳英說道:“娘,彤彤,今兒個天氣還行,我尋思著,帶大伙兒去河里鑿點冰洞,弄點鮮魚回來,給咱屯子添道菜,也活動活動筋骨?!?/p>
管彤彤聞言,擦了擦手,從灶間探出頭,臉上帶著些許擔憂:“這么冷的天,河上滑,冰層底下情況也說不準,能行嗎?”
李鳳英倒是看得開些,一邊往灶膛里添著柴火,一邊說道:“讓他去吧,老爺們兒哪能總窩在家里。云飛有分寸,多帶幾個人,互相照應著點?!?/p>
曹云飛笑了笑,寬慰道:“放心,就在近處,不往河心去。咱們屯子老輩人傳下來的手藝,丟不了?!彼f著,便開始翻找工具。專用的冰镩(一種頭部尖銳、用于鑿冰的重型鐵器)、長長的攪網(wǎng)桿、掛在桿頭的大網(wǎng)兜、以及用來在冰面上拖拉漁獲的爬犁,都被他從倉房里一一搬出。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就在屯子里傳開。對于憋悶了許久的男人們來說,這無疑是一個極好的放風和獲取額外收獲的機會。靳從起第一個響應,裹著厚厚的羊皮襖就沖了過來,嗓門洪亮:“鑿冰眼兒?這個我在行!算我一個!”
于小海、大壯、二狗等年輕獵手也紛紛聞訊趕來,連老范船長(他雖是海邊的把式,但對各種捕魚方式都感興趣)和孫老蔫(經(jīng)驗豐富,能幫著看冰層)也表示要一同前往。很快,一支由十余人組成的冰捕隊就集結完畢,帶著各式工具,浩浩蕩蕩卻又小心翼翼地踏著沒膝的積雪,朝著大河進發(fā)。
河面上,寒風更加凜冽,刮在臉上如同小刀子割肉。腳下的冰層厚實而光滑,走在上面需要格外小心。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只有風吹雪粒流動的痕跡,以及一些不知名小獸留下的零星腳印。
曹云飛沒有貿(mào)然行動,他先是站在河岸邊,仔細觀察著河道的走向和冰面的顏色、紋理。有經(jīng)驗的老漁夫都知道,冰層并非處處一樣厚薄,水流平緩、水深合適的區(qū)域,才是魚群可能聚集的地方,那里的冰面顏色往往更深沉、更通透一些。
“去那邊,”曹云飛指著下游一處河道拐彎、水流相對平緩的河灣,“那兒水深,背風,魚愿意待?!?/p>
眾人跟著他來到選定的區(qū)域。曹云飛用腳在冰面上來回踩踏,感受著冰層的堅實程度,又俯下身,用冰镩的尖端輕輕敲擊冰面,側耳傾聽回聲。
“就這兒了!”他選定了一個點,對靳從起和大壯說道,“從起,大壯,你倆力氣大,先開個口子!”
“好嘞!”靳從起搓了搓凍得發(fā)僵的手,朝掌心哈了口熱氣,然后和大壯一起,掄起了沉重的冰镩。
“哐!哐!哐!”
冰镩撞擊冰面,發(fā)出沉悶而有力的聲響,在空曠的河面上傳得很遠。冰屑四濺,落在他們的皮帽子和肩頭。這活兒極其耗費體力,尤其是在如此低溫下。不過十幾下,靳從起和大壯的額頭就冒出了熱氣,但冰面上只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白點。
“這冰真厚實!”大壯喘著氣說道。
“起碼得有兩三尺厚!”孫老蔫在一旁瞇著眼估摸著,“慢慢來,別急,穩(wěn)著點勁兒?!?/p>
曹云飛接過冰镩,替換下有些氣喘的靳從起。他的動作更加沉穩(wěn)、更有節(jié)奏,每一次落點都精準地重疊在前一次鑿擊的痕跡上,效率明顯更高。冰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下延伸,冰屑堆積在洞口周圍。
其他人也沒閑著,于小海帶著幾個人,在曹云飛開鑿的主冰洞周圍,又選了幾個位置,開始開鑿較小的輔助冰洞,這是為了下網(wǎng)和觀察魚情做準備。老范船長則和另外兩人,忙著整理那張?zhí)刂频拇笱蹝炀W(wǎng),檢查網(wǎng)線是否凍僵,網(wǎng)墜是否齊全。
經(jīng)過近半個時辰的輪流奮戰(zhàn),只聽“噗嗤”一聲,曹云飛手中的冰镩終于鑿穿了最后一點冰層,一股帶著濃郁水汽的、冰冷的河水瞬間從洞口涌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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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啦!”眾人發(fā)出一陣歡呼。
曹云飛用冰镩將洞口擴大,清理掉碎冰,一個直徑約一尺半、幽深漆黑的冰洞赫然出現(xiàn)在潔白的冰面上,如同大地上睜開了一只深邃的眼睛。河水在洞下輕輕蕩漾,散發(fā)出比空氣更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