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叫三遍時,曹云飛從炕上掙扎著爬起來,每動一下都疼得直抽冷氣。
棉被掀開,身上青一道紫一道的淤痕在晨光中格外扎眼。
他齜牙咧嘴地摸著肋骨——老爹昨晚專挑肉厚的地方下手,既不會打壞骨頭,又能讓他長足記性。
嘶——曹云飛倒吸一口涼氣,手指碰到腰側(cè)一道新鮮的檁子。
窗外傳來的鏟雪聲,曹有才正在院里清理出一條小路。
這個精瘦的東北漢子干活時總喜歡哼些不成調(diào)的小曲,誰能想到他打起兒子來半點不含糊?
炕桌上的搪瓷缸里飄著熱氣,曹云飛捧起來喝了一口,甜絲絲的紅糖水順著喉嚨滑下。
他鼻子突然發(fā)酸——前世直到父親去世,他才知道每次挨完打,這杯紅糖水都是老爹悄悄放在炕頭,給他溫著的。
這個可愛的老登!
醒了就麻溜起來!曹有才掀開棉門簾,帶進一股寒氣。
他手里拎著用麻繩捆好的野豬后腿,油紙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給你大姑家送去,順道把去年借的麂子皮要回來。
曹云飛眼珠一轉(zhuǎn),忍著疼湊上前:爹,大姑父家那條能不能借咱使使?我最近。。。。。開春想打幾個狗圍。。。
滾犢子!曹有才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震得曹云飛眼前直冒金星,要想玩狗,先把咱家黑云訓(xùn)明白嘍!還打狗圍。。。。。。。大青溝那幫胡子留下的獵狗譜你背全了嗎?
曹云飛縮了縮脖子。
他當(dāng)然記得——前世三十八歲那年,他曾在老獵人炕頭抄過完整的《趕山犬經(jīng)》。
但現(xiàn)在他只能裝傻:就。。。就記得點皮毛。。。
兔崽子!曹有才從門后抽出燒火棍,曹云飛條件反射地護住腦袋。
但預(yù)料中的疼痛沒來,只聽一聲,棍子砸在了炕沿上,得了,為了免得你多費心思,晌午我請假去送肉吧,你給我老實待著訓(xùn)狗!要是敢偷跑——老爹意味深長地瞄了眼他屁股。
日頭偏西時,院門一聲響。
曹云飛正蹲在狗窩前給黑云梳毛,聞言抬頭,看見曹有才胳肢窩底下夾著個蠕動的麻袋。
老爹臉上帶著罕見的笑意,眼角皺紋里還沾著未化的雪粒。
接著!麻袋凌空飛來。
曹云飛手忙腳亂接住,里面立刻傳出的哼唧聲。
解開繩結(jié),一個毛茸茸的灰腦袋鉆了出來——是只兩個月大的狼青犬崽,濕漉漉的鼻頭一個勁兒往他手上蹭。
曹有才搓著手上的凍瘡,難得話多:老張家母狗下的崽子,正經(jīng)虎斑青的后代。你大姑父說了,開春要是能訓(xùn)出來,借你黑虎配種。
曹云飛喉嚨發(fā)緊。
他認(rèn)得這條狗——前世它叫,是十里八鄉(xiāng)最出色的頭狗,可惜在那年被藥狗賊藥死了。
現(xiàn)在這小家伙正用乳牙輕輕啃他手指,熱乎乎的舌頭舔得他掌心發(fā)癢。
謝謝爹!曹云飛把狗崽舉到臉前,嗅著它身上奶腥味混合著干草香的氣息。
狗崽的黑眼睛亮得像兩顆玻璃球,倒映出他年輕的臉。
曹有才哼了一聲,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扔到炕上:你大姑給的黏豆包,趁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