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風聲鶴唳。胡偉癱坐在冰冷的石頭上,最初的劇烈掙扎和哭嚎已經(jīng)耗盡了他大半的力氣,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如同受傷幼獸般的嗚咽??謶窒癖涞奶俾p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周圍是無邊的黑暗,是搖曳如同鬼影的樹叢,是各種他無法分辨、卻充滿威脅的窸窣聲響。靳從起抱著胳膊,沉默地站在不遠處,像一尊冰冷的守護石像,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壓迫,斷絕了胡偉任何逃跑的妄想。胡偉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脫離了父親名頭和城鎮(zhèn)環(huán)境的庇護,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脆弱,以往的囂張跋扈在此刻顯得可笑而蒼白。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有一炷香,也許有一個世紀那么漫長,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響起,曹云飛那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山魈,從更深的黑暗里走了出來。他的目光甚至沒有在胡偉身上過多停留,直接對靳從起道:“找到了,就在前面不遠,是個廢棄的獾子洞,夠深,夠隱蔽?!?/p>
他的語氣平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聽在胡偉耳中,卻如同地獄的喪鐘。獾子洞?他要把自己關進那種野獸住的洞里?!
“不……不要!我不要去!放開我!救命啊——!”胡偉爆發(fā)出最后的力氣,手腳并用地向后退縮,試圖逃離,嘶啞的哭喊聲在寂靜的山林中顯得格外刺耳。
曹云飛眉頭都沒皺一下,上前一步,再次如同拎小雞一樣,輕而易舉地將他從石頭上提了起來。這一次,胡偉的掙扎更加劇烈,甚至試圖用指甲去抓撓曹云飛的手臂,但一切都是徒勞。曹云飛的手臂如同鐵鑄,紋絲不動,只是那眼神愈發(fā)冰冷。
“省點力氣?!辈茉骑w的聲音不帶絲毫感情,“后面有你受的?!?/p>
他不再多言,拖著徹底陷入絕望、只剩下本能哭泣和顫抖的胡偉,朝著他剛才探查的方向走去。靳從起默默提起那桿靠在石頭上的獵槍,緊隨其后。
穿過一片帶刺的灌木叢,腳下是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腐爛落葉,踩上去軟綿綿的,發(fā)出噗嗤的聲響,散發(fā)出一種腐朽的氣息。最終,他們在一處背陰的山坡腳下停了下來。那里密布著藤蔓和枯死的雜草,曹云飛撥開一層厚厚的偽裝,一個黑黢黢的、僅容一人勉強鉆入的洞口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那洞口散發(fā)著一種混合著泥土、獸糞和濃重潮氣的、令人作嘔的味道。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見底,仿佛直通地獄。洞口邊緣的泥土上,還能看到一些野獸抓撓的痕跡和脫落的毛發(fā)。
“就這里?!辈茉骑w松開手,將胡偉丟在洞口。胡偉看著那深不見底的黑暗,聞著那可怕的氣味,巨大的恐懼讓他幾乎失禁,他癱軟在地,雙手死死抓住地上的枯草,涕淚橫流地哀求:“我錯了……曹叔叔……曹大爺……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我再也不敢欺負曹云霞了……我給她道歉……我賠錢……多少錢都行……求你別把我關進去……”
曹云飛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一絲動搖,只有一種如同審視獵物般的冷靜?!艾F(xiàn)在知道求饒了?晚了?!彼麖澭?,抓住胡偉的胳膊,不由分說地將他往洞口里塞,“進去!好好在里面待著,想想你都干了什么!”
胡偉爆發(fā)出殺豬般的慘叫,雙腳亂蹬,拼命抵抗,但在曹云飛的絕對力量面前,他的抵抗如同螳臂當車。他最終還是被強行塞進了那個狹窄、潮濕、充滿未知恐怖的洞口。在身體完全沒入黑暗的前一刻,他回頭看到的,是曹云飛那雙在夜色中依舊寒光四射、毫無憐憫的眼睛。
洞口被曹云飛用事先準備好的、帶著枝葉的粗木棍和大量枯草從外面迅速堵死,只留下幾個微不足道的縫隙用于透氣。黑暗,徹底的、粘稠的、仿佛有實質重量的黑暗,瞬間將胡偉完全吞噬。他最后的哭嚎被隔絕在洞內,變得沉悶而絕望。
洞內空間逼仄,他甚至連腰都無法完全直起。腳下是冰冷粘滑的淤泥和不知名的穢物,散發(fā)著難以形容的惡臭??諝獬睗竦媚軘Q出水來,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和霉味,呼吸都變得困難。四周是冰冷粗糙的洞壁,摸上去濕漉漉的,長滿了滑膩的苔蘚。絕對的寂靜中,只能聽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粗重恐懼的喘息,以及偶爾從洞壁頂端滴落的水珠,砸在淤泥或他身上發(fā)出的“嘀嗒”聲,那聲音在此刻被無限放大,清晰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寒冷如同無數(shù)根細小的冰針,無孔不入地穿透他單薄的棉猴,刺入他的骨髓。他蜷縮在角落里,雙臂緊緊抱住自己,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黑暗剝奪了他的視覺,放大了他所有的感官和想象力。他覺得黑暗中似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他,覺得腳下淤泥里有什么東西在蠕動,覺得下一刻就會有什么冰冷滑膩的活物爬上他的身體……未知的恐懼,遠比已知的危險更折磨人。
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洞口的方向傳來一絲極其微弱的光線,伴隨著曹云飛冰冷的聲音透過縫隙傳來,如同從另一個世界傳來:“滋味怎么樣?胡家大少爺?”
胡偉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滾帶爬地撲到被封住的洞口,聲音嘶啞地哭喊:“放我出去!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錯哪兒了?”曹云飛的聲音依舊沒有任何波動。
“我……我不該推曹云霞……我不該欺負她……我不該罵她是鄉(xiāng)下丫頭……”胡偉忙不迭地承認,只求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還有呢?”
“還……還有……我不該……不該不認錯……不該態(tài)度橫……”
“就這些?”曹云飛的聲音帶著一絲嘲諷,“看來你還沒想明白。那就繼續(xù)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