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說,這弓弩再準(zhǔn),也就是個玩意兒!真到了老林子里,碰上大牲口,還得是咱這噴子(指槍)好使!”一個滿臉通紅的年輕槍手拍著靠在桌邊的步槍槍托,大聲說道。
“就是!你看今天那個鄂倫春小娘們,箭射得是準(zhǔn),可那玩意兒的勁兒,能撂倒黑瞎子嗎?夠嗆!”另一個附和道。
這話聲音不小,不少人都聽到了。角落里的鄂倫春獵手們停下了交談,臉色沉了下來。哈達大叔重重地放下酒碗,眼神變得凌厲。阿雅娜的眉頭也微微蹙起。
靳從起是個炮仗脾氣,一聽這話就炸了,騰地站起來,指著那桌林場隊員:“哎!說啥呢?弓弩咋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手藝,不比你們那鐵疙瘩差!有本事明天決賽見真章,看誰先打著獵物!”
那桌槍手也不甘示弱,紛紛站起來:“咋的?不服氣?。勘染捅?!怕你們???”
酒館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其他桌的議論聲都小了下去,所有人都看著這兩撥人。曹云飛一把拉住想要沖過去的靳從起,低聲道:“從起,坐下!別惹事!”
就在這時,那個領(lǐng)頭的胡炮手,今天預(yù)賽排名第三的老槍手,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他年紀(jì)約莫四十上下,臉上有一道疤,眼神陰沉。他沒理會靳從起,反而目光越過眾人,直接落在了角落的阿雅娜身上,嘴角扯出一絲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小姑娘,箭法是不錯。不過嘛,女人家,還是在家繡花帶孩子合適,舞刀弄箭的,小心嫁不出去?!?/p>
這話就帶著明顯的侮辱意味了。哈達大叔猛地一拍桌子,碗里的奶酒都濺了出來。幾個年輕的鄂倫春獵手更是怒目而視,手按上了腰間的獵刀。
阿雅娜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她緩緩站起身。她沒有看胡炮手,而是徑直走到曹云飛他們這桌旁邊——那里有一個伙計剛收拾完桌子,留下一個喝湯用的鐵勺子放在桌沿。阿雅娜伸出兩根手指,捏住那只厚實的鐵勺柄,眾人還沒明白她要做什么,只見她手腕微微一抖,暗勁一吐。
“咔吧”一聲脆響!
那根小拇指粗細(xì)的鐵勺柄,竟然被她徒手生生掰彎了!成了一個扭曲的“U”形!
整個酒館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阿雅娜手中那根彎掉的鐵勺,又看看她那雙看似纖細(xì)的手。這得多大的手勁?!
阿雅娜面不改色,將彎掉的鐵勺輕輕放在桌上,發(fā)出“當(dāng)”的一聲輕響。她這才抬起眼,目光平靜地看向胡炮手,用略帶口音但清晰的漢語說道:“我們鄂倫春的女人,從小在馬背上長大,拉得開弓,降得住馬。嫁不嫁得出去,不勞你操心。倒是你,”她頓了頓,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槍法要是跟你的嘴一樣飄,明天進了老黑山,可得當(dāng)心點?!?/p>
說完,她不再看任何人,轉(zhuǎn)身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
酒館里靜得能聽見針掉地上的聲音。胡炮手臉上的疤抽搐了幾下,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被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身邊的年輕槍手們也蔫了,訕訕地坐了回去。
靳從起張大了嘴巴,半天才合上,壓低聲音對曹云飛說:“我滴個乖乖……曹哥,這丫頭……是山神奶奶下凡吧?手是鐵打的?”
曹云飛心中也是凜然。他早知道阿雅娜不簡單,卻沒想到她還有這般驚人的手勁和如此剛烈的性子。這一手,不僅鎮(zhèn)住了挑釁的林場隊員,也在無形中展現(xiàn)了鄂倫春獵手的血性和力量。
沖突看似被阿雅娜以一種強硬的方式壓了下去,但酒館里的氣氛卻更加微妙了。各方勢力之間的隔閡和較勁,顯然并沒有消除,反而因為這個小插曲而更加明顯。
曹云飛不想再待下去,他端起酒碗,站起身,朝著哈達大叔和阿雅娜那桌走了過去。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舉起碗,對哈達大叔和阿雅娜說道:“哈達大叔,阿雅娜妹妹,今天預(yù)賽,見識了真本事,佩服。我兄弟剛才言語冒犯,我代他賠個不是。山里的規(guī)矩,以武會友,明天決賽,咱們各憑本事,公平較量。這碗酒,我先干了?!?/p>
說罷,曹云飛一仰頭,將碗里辛辣的白酒一飲而盡?;鹄钡母杏X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但他的眼神清澈而坦誠。
哈達大叔看著曹云飛,嚴(yán)峻的臉色緩和了些,他端起自己的奶酒碗,也喝了一口,算是回應(yīng)。阿雅娜看著曹云飛,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似乎沒料到這個漢族獵手會過來打這個圓場。她猶豫了一下,也端起了面前的碗,不過里面是茶水,她以茶代酒,淺淺抿了一口。
曹云飛的這番舉動,在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剛才的劍拔弩張。至少,在明面上,維持了一種基本的禮節(jié)和對對手的尊重。
曹云飛放下空碗,對靳從起使了個眼色,兩人結(jié)了賬,離開了喧鬧的酒館。夜風(fēng)一吹,酒意散了些,但心情卻并不輕松。
“曹哥,你剛才咋還去敬酒了?那丫頭掰彎勺子的勁兒,看著都嚇人!”靳從起心有余悸地說。
曹云飛望著遠(yuǎn)處黑黝黝的山影,沉聲道:“從起,記住,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逞口舌之快沒用。真正的獵手,靠的是本事,也是心胸。那個阿雅娜,不簡單。明天的決賽,恐怕比我們想的更難?!?/p>
他頓了頓,想起阿雅娜那雙平靜卻蘊含力量的眼睛,還有胡炮手陰沉的臉色?!傲謭鲫犇切┤?,吃了癟,心里肯定憋著氣。老黑山地形復(fù)雜,明天進了山,一切都得靠我們自己,要格外小心。”
靳從起撓了撓頭,似懂非懂,但看曹云飛說得嚴(yán)肅,也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兩人踏著月色往屯子里走。曹云飛心里惦記著家,也琢磨著明天的決賽。阿雅娜的強悍,林場隊的敵意,還有那片神秘莫測的老黑山……一切都預(yù)示著,這將是一場硬仗。而此刻,他更想快點回到那個亮著溫暖燈光的家,看到妻子安好的面容,那才是他拼搏的動力和最終的歸宿。
酒館里的喧囂被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但比賽帶來的波瀾,卻已深深浸入這個東北山村的夜晚。月光下,曹云飛的腳步堅定而沉穩(wěn),黑云無聲地跟在他身邊,一人一狗的身影,融入了沉靜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