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撮灰黑色的、帶著掠食者特有腥膻氣的頭狼毛發(fā),被曹云飛緊緊攥在手心,仿佛攥著一塊冰冷的、充滿挑釁意味的戰(zhàn)書。初次設伏的失敗,非但沒有讓他氣餒,反而像一盆冰水,徹底澆醒了他骨子里屬于頂尖獵人的那份冷靜與執(zhí)著。對手的狡猾與強悍,激起了他更強的斗志。這不是一場簡單的狩獵,而是一場關乎屯子安危、獵人尊嚴的智慧與意志的較量。
返回屯子的路上,氣氛異常沉悶。靳從起依舊憤憤不平,于小海等人則面露憂色,連經驗最豐富的孫老蔫,眉頭也鎖成了疙瘩。狼群表現出來的機警和破壞陷阱的能力,超出了他們的預期。
“云飛,這頭狼成了精了,不好弄啊?!睂O老蔫吐出一口濃煙,語氣沉重。
“再狡猾的狐貍,也斗不過好獵手。”曹云飛的聲音平靜,卻帶著鋼鐵般的意志,“它越聰明,越說明必須盡快除掉。它現在只是在試探,一旦讓它摸清了咱們的底細,找到了屯子的防守漏洞,后果不堪設想。”
回到屯子,曹云飛立刻召集了所有參與剿狼的獵手,連同屯子里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在自家院子里開了個緊急會議。他沒有隱瞞情況的嚴峻,將頭狼的狡猾和狼群的威脅如實相告。
“那咋整?總不能天天防賊似的吧?”有年輕獵手急躁地問道。
“硬拼不行,就得用巧勁。”曹云飛目光掃過眾人,“這頭狼經驗老到,尋常的誘餌和陷阱對它沒用。咱們得利用它最大的特點——謹慎,以及它作為頭領的責任感?!?/p>
他詳細分析了頭狼的行為模式:它不會輕易涉足完全陌生、感覺危險的環(huán)境;它會優(yōu)先確保族群的安全;它在族群中擁有絕對的權威,會親自偵查和決策。
“所以,咱們下次設伏,不能再用明顯的誘餌。要把伏擊點,設在一個它認為相對安全、但又不得不去的地方?!辈茉骑w的手指在粗糙的桌面上劃動著,“比如,它們從深山里出來,前往屯子方向的必經之路上的某個避風處。而且,要選一個它警惕性可能最低的時機。”
“啥時候它警惕性最低?”靳從起追問。
“天氣最惡劣的時候?!辈茉骑w眼中閃過一絲銳光,“比如,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風雪?!?/p>
眾人聞言,都是一愣。在風雪夜設伏?那不僅是對狼群的考驗,更是對獵人意志和生存能力的極限挑戰(zhàn)!
“對!風雪天!”孫老蔫猛地一拍大腿,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畜生也怕冷,也找地方躲風雪!那時候它們光顧著找地方蜷縮,嗅覺、聽覺都會受影響,是咱們最好的機會!”
計劃的大方向就此確定。接下來的幾天,獵隊沒有再去河谷或山林深處主動尋找狼群,而是化整為零,輪流在屯子外圍幾個關鍵的山口和高地隱蔽監(jiān)視,記錄狼群可能的活動路線和規(guī)律。同時,他們開始秘密物色和準備風雪夜的伏擊點。
曹云飛憑借對周圍山林的熟悉,最終選中了一處位于兩山夾峙、形似馬鞍的埡口。這里是從深山通往屯子方向的幾條獸徑交匯處,背風,而且有一片不大的、巖石嶙峋的凹地,是狼群在風雪中很可能選擇的臨時避風所。更重要的是,這里視野相對開闊,便于埋伏和射擊,但巖石和灌木又能為伏擊者提供良好的掩護。
他們利用白天的時間,極其小心地清理了伏擊點附近可能暴露行蹤的痕跡,并在幾處關鍵的巖石縫隙和灌木叢后,挖好了簡單的雪窩,里面鋪上干燥的烏拉草和獸皮,作為潛伏時的藏身之所。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盡可能不留下過多的人類氣息。
等待是煎熬的。屯子里的氣氛依舊緊張,家家戶戶夜里都睡得不安穩(wěn),畜圈加固了又加固。曹云飛則每天密切關注著天氣變化,觀察著云層、風向和濕度的細微轉變。他有一種預感,這場決定性的風雪,不會太遠。
終于,在圍獵馬鹿后的第五天下午,天色驟然陰沉下來,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地壓在山頭,凜冽的北風開始呼嘯,卷起地上的積雪,打在臉上如同刀割。空氣中彌漫著大雪將至的、特有的濕潤和冰冷的氣息。
“來了!”曹云飛站在院子里,感受著風向的變化,眼神銳利如即將出鞘的刀。
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下令:“獵隊集合,準備出發(fā)!”
這一次,他只帶了四個人:槍法最準、心理素質最穩(wěn)定的靳從起,經驗最豐富、善于把握時機的孫老蔫,以及另外兩名同樣沉穩(wěn)果敢的老獵手。人貴精不貴多,風雪夜?jié)摲?,人多反而容易暴露?/p>
五人檢查好裝備,除了獵槍、充足的彈藥和獵刀,還帶上了厚厚的皮襖、狗皮帽子、圍脖以及一小壺驅寒的烈酒。他們如同融入風雪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屯子,頂著越來越猛烈的寒風,朝著預設的埡口伏擊點跋涉。
到達伏擊點時,天色已經徹底黑透,風雪也達到了巔峰。狂風卷著鵝毛般的雪片,在空中瘋狂舞動,能見度不足十米。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漫天皆白的混沌。寒冷無孔不入,即使穿著厚厚的皮襖,刺骨的寒意依舊能滲透進來,凍得人手腳發(fā)麻,牙齒不受控制地打顫。
曹云飛打了個手勢,五人按照事先演練好的位置,迅速鉆入各自挖好的雪窩之中。雪窩很好地抵御了狂風的直接侵襲,但里面的溫度依舊極低,呵出的氣瞬間就在眉毛、帽檐上結成了白霜。他們用獸皮緊緊裹住身體,只露出眼睛和槍口,如同冬眠的熊,將自己完全融入這片冰天雪地,連呼吸都刻意放緩,生怕呵出的白氣在風雪中形成異樣的軌跡。
時間在極度的寒冷和寂靜中緩慢流逝。每一分鐘都是一種煎熬。手腳漸漸失去知覺,身體的熱量在一點點被抽取。曹云飛不時用極小的動作活動一下腳趾和手指,防止凍傷,同時他的耳朵在呼嘯的風聲中極力分辨著任何一絲不尋常的聲響,眼睛透過雪幕,死死盯著那片巖石凹地的方向。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就在連靳從起都感覺意識因為寒冷而有些模糊的時候,曹云飛的耳朵猛地動了一下!他聽到了!在風雪的嘶吼間隙,夾雜著一種極其輕微、幾乎被淹沒的……踩踏積雪的“咯吱”聲!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