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冬梅剛從診室出來,白大褂的袖口還沾著點消毒水的味道,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密密麻麻的未接來電全是吳慶生的名字,她皺了皺眉,指尖敲下“忙”字,隨手把手機塞回口袋。
休息室的長椅剛坐熱,同事張姐就端著飯盒走過來:“冬梅,剛轉(zhuǎn)正就這么拼?連家都不回了?”
馬冬梅扯了扯嘴角,笑意沒達眼底:“兒子病了,家里吵得慌,不如在單位清靜。”
她低頭扒了口飯,腦海里閃過早上在食堂碰到吳慶生的樣子——他眼下掛著黑眼圈,頭發(fā)亂糟糟的,湊過來問“轉(zhuǎn)正的事還有回旋的余地嗎”,語氣里滿是頹喪。
那時候周圍都是同事,她只能壓低聲音安慰“再等等”,可心里早就涼了半截。
前幾天她特意叮囑過,這段時間單位評優(yōu)轉(zhuǎn)正關(guān)鍵期,千萬別出岔子,遲到早退、曠工都絕對不能有。
可他倒好,為了接婆婆,連緊急會議都能忘,被記曠工的時候,恐怕連辯解的底氣都沒有。
“你家慶生也不容易,”張姐嘆了口氣,“聽說他兒子發(fā)燒好幾天了,他媽又剛從京城回來,家里一堆事?!?/p>
馬冬梅沒接話,心里卻翻江倒海。她不是不心疼吳慶生,可更多的是失望——三十多歲的人了,做事還是這么沒分寸。
她熬了三年才從合同工轉(zhuǎn)正,每天加班加點,看科室主任臉色,聽患者抱怨,一步一步走得有多難,吳慶生從來沒真正體會過。
他總覺得她轉(zhuǎn)正輕松,卻忘了她為了一個病例熬到后半夜,忘了她被難纏的患者投訴時偷偷抹眼淚,忘了她為了評職稱放棄了多少休息時間。
而他呢?明明拿著一手好牌,進了體制內(nèi)的單位,卻總想著“躺贏”,工作敷衍了事,關(guān)鍵時刻還掉鏈子,現(xiàn)在延期轉(zhuǎn)正,反倒怨起婆婆來了。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還是吳慶生的消息:“媽說要帶兒子回老家,你管不管?”
馬冬梅捏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指節(jié)泛白。
她太清楚婆婆的脾氣,嘴碎歸嘴碎,對孫子是真疼,這幾天兒子發(fā)燒,也是婆婆整夜守著喂藥、物理降溫。可讓她把兒子帶走?她舍不得??闪粼诩依?,吳慶生和婆婆天天吵,兒子也休息不好,她自己也心煩。
更讓她糟心的是婆婆住過來后的不便。老太太確實能干,做飯、洗衣服、帶孩子樣樣拿手,可那張嘴就像沒停過的收音機——早上念叨她起得晚,中午抱怨她菜炒得淡。
晚上嫌棄她給孩子穿得少,連她買件新衣服,都要念叨半天“浪費錢”。
前幾天她值夜班回來,剛躺下想歇會兒,婆婆就推門進來,說“你看慶生那衣服堆了一沙發(fā),你順手洗了唄”,氣得她差點沒忍住發(fā)作。她也是個大夫,不是家里的保姆,憑什么下班了還要被指使來指使去?
“想什么呢?”張姐碰了碰她的胳膊,“臉色這么難看?!?/p>
“沒事?!瘪R冬梅搖搖頭,把飯盒收拾好,“我再去看看病房?!?/p>
走出休息室,走廊里的燈光有些刺眼。她遠遠看見幾個男大夫站在護士站旁邊說笑,其中一個正是總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她的李主任,此刻正對著她的方向指指點點,嘴角掛著曖昧的笑。
馬冬梅心里一陣膈應,下意識地挺首了腰桿,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
她知道這些人在背后議論什么——無非是“剛轉(zhuǎn)正就這么風光”“老公沒本事,全靠自己拼”之類的閑言碎語。
回到診室,她坐在椅子上,看著窗外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忽然覺得很累。
這個家,像個沉甸甸的包袱,壓得她喘不過氣。吳慶生的不上進,婆婆的碎嘴,兒子的生病,還有單位里那些明里暗里的打量,讓她第一次萌生了想要逃離的念頭。
手機再次震動,是吳慶生發(fā)來的語音,語氣帶著火氣:“你到底回不回消息?媽都開始收拾行李了!”
馬冬梅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打字:“讓媽別收拾了,我今晚值完班就回去?!?/p>
發(fā)送成功的瞬間,她靠在椅背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她不知道回去后等待她的是爭吵還是平靜,只知道日子還得繼續(xù),這個家,她終究沒法真的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