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的長明燈是在丑時初刻熄滅的。陳平安剛給雪凝換好還陽草敷貼,就聽見神龕方向傳來"噗"的輕響,抬眼看見關帝像前的三盞燈芯同時迸出火星,在黑暗中劃出詭異的弧線。雪凝頸后的甲胄紋路突然發(fā)冷,像被深潭的水浸過。
"地脈亂了。"林九的聲音從供桌后傳來,帶著陳平安從未聽過的顫音,"守一,去看正東位的五帝錢陣。"
李守一的羅盤在掌心轉(zhuǎn)得幾乎要飛出去:"師父!正東、西南、西北三宮的五帝錢被盜了!地臍十三位缺了天樞天璇搖光,正陽之氣正在往深潭倒灌!"
陳平安摸向腰間的甲片,發(fā)現(xiàn)袖口的斷指堂符紙正在褪色,原本鮮艷的朱砂印只剩淡淡痕跡。義莊的地磚下傳來細碎的震動,像有人在啃食地脈的根,而雪凝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涼得可怕:"陳公子,周叔叔的道袍。。。。。。在神龕里發(fā)抖。"
神龕角落的灰道袍確實在輕輕顫動,袖口的朱砂印與地磚下的震動頻率一致。陳平安看見,道袍下擺繡著的"護徒"二字正在滲出黑血,而血珠落地的軌跡,竟與李守一羅盤上的地脈裂痕完全吻合。
"是王崇煥。"林九的劍尖抵住正東位的青磚,那里本該埋著的順治通寶不翼而飛,"只有精通斷指堂地臍十三位的人,才知道這三枚五帝錢鎮(zhèn)守著義莊的正陽眼。"他突然望向雪凝,"十年前玄通布陣時,只有我們師兄弟三人在場。"
雪凝的指尖劃過道袍袖口,那里的斷指痕跡還帶著體溫:"周叔叔說過,地臍十三位的陣圖,藏在《魯班書?下冊》的扉頁。。。。。。"她突然頓住,"張先生的西醫(yī)館,是不是有本燒剩的下冊?"
李守一的羅盤突然指向西醫(yī)館方向:"師父!地脈逆流的終點,是鷹嘴崖深潭!盜符者在給聚魂臺輸送正陽之氣,想讓深潭的陰脈徹底失衡。。。。。。"
陳平安突然想起藥房地窖的還陽草母株,此刻正隨著地脈震動輕輕搖晃,葉片上的金粉簌簌掉落:"周師叔的斷指血,還陽草的正陽氣,五帝錢的鎮(zhèn)地符。。。。。。王崇煥要毀掉義莊的護心陣,讓平安和雪凝的血,變成聚魂臺的養(yǎng)料。"
林九的劍尖突然崩裂,五帝錢穗子只剩兩枚銅錢:"玄通當年用七根斷指換了這十三枚五帝錢,每一枚都刻著雪凝和平安的生辰八字。。。。。。"他突然抓起道袍,"走,去西醫(yī)館!王崇煥偷的不是錢,是玄通的護徒執(zhí)念!"
四人沖進西醫(yī)館時,地下室的鐵門半開著,門縫里飄出的尸油味混著朱砂香。陳平安看見,張啟明的手術(shù)臺上擺著個青銅羅盤,中心刻著逆位北斗,而羅盤邊緣,整齊擺著三枚染血的五帝錢,錢眼處纏著極細的引氣符。
"張先生!"雪凝驚呼,看見張啟明倒在墻角,白大褂上浸著黑血,手腕上的鎖魂釘疤痕正在滲血,"他的斷指血。。。。。。被抽干了!"
張啟明的睫毛顫動,指尖指向手術(shù)臺的《魯班書?下冊》:"王崇煥。。。。。。用我的斷指血開陣。。。。。。地臍十三位的陣眼,在平安的甲片里。。。。。。"
陳平安的甲片突然發(fā)燙,映出手術(shù)臺的密道入口,那里刻著與義莊地磚相同的北斗紋。他突然想起周玄通手札里的話:「平安的甲片,是地臍十三位的中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雪凝,用純陰血護住張先生的心脈。"林九將銅錢劍拋給陳平安,"平安,帶著五帝錢回義莊,我和守一去深潭斷后!"
雪凝剛咬破指尖,西醫(yī)館的燈突然熄滅,黑暗中傳來指甲劃羅盤的聲響。陳平安借著火折子看見,三枚五帝錢的錢眼處,分別刻著"周玄通"三個字,正是周玄通的斷指血所刻。
"陳公子,錢眼里的血在動!"雪凝的眼淚滴在順治通寶上,血珠突然聚成周玄通的唇語,"深潭。。。。。。假陣。。。。。。"
話未說完,地下室突然震動,手術(shù)臺的密道里傳來鎖鏈拖拽聲。陳平安看見,密道深處飄著盞引魂燈,燈芯上的火苗竟是周玄通獨有的青色,而燈影里,隱約可見個戴斗笠的灰衣人,正對著他們比出"護"的手勢。
"周師叔!"陳平安本能地沖過去,卻被林九拉?。?那是引魂燈的幻象!王崇煥在逼玄通的魂魄顯形。。。。。。"
張啟明突然抓住雪凝的手腕,將枚青銅鑰匙塞進她掌心:"去義莊地窖。。。。。。還陽草母株下。。。。。。有玄通的斷指堂令牌。。。。。。"
當四人返回義莊時,老槐樹的枝葉正瘋狂拍打屋頂,每片葉子都泛著青紫色的光。陳平安看見,神龕前的道袍已經(jīng)破爛不堪,袖口的朱砂印只剩斑駁血痕,而地磚下的地脈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守一,擺北斗歸位陣。"林九將三枚五帝錢按方位埋入地磚,"平安,用甲片激活地臍中樞。雪凝,把張先生的鑰匙插進還陽草母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