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水漫到胸口時,陳平安的護(hù)徒之杖突然往下沉了半尺。他摸到水底塊凸起的青磚,星圖紋路硌得掌心生疼——正是李守一撿的那半塊,此刻"天璣"星位的尖棱正死死嵌進(jìn)他的傷口,像周玄通當(dāng)年在破廟用斷指戳他的額頭,說"符咒是護(hù)人的工具,不是捆住自己的枷鎖"。
"陳公子。。。。。。"江雪凝的下巴已經(jīng)浸在水里,純陰血在水面凝成的蓮花正在潰散。她的三陰眼半開半闔,看見陳平安的影子里纏著道鎖鏈,鏈尾拴著聚魂臺的命魂珠碎片,"別想周叔叔的話了。。。。。。掌心雷。。。。。。"
"閉嘴!"陳平安的怒吼驚起水面一片漣漪。他猛地扯開衣襟,左胸的血咒黑紋正在蠕動,第七具童尸臉在咒文中獰笑,指甲劃得他心口發(fā)麻——和當(dāng)年在聚魂臺用掌心雷震碎命魂珠時的痛感一模一樣,那次他差點被反噬的雷光燒成焦炭。
林九的銅錢劍突然橫在兩人身前,劍穗黑朱砂在水面劃出弧線。他踹開塊漂浮的尸傀頭骨,水花濺在陳平安臉上:"再磨蹭大家都得變成水里的浮尸!玄通當(dāng)年教你掌心雷,是讓你在這時候當(dāng)縮頭烏龜?shù)模?
"你懂個屁!"陳平安的護(hù)徒之杖往水底一頓,杖頭還陽草纏住根尸傀肋骨,"他說過這招會傷己!上次震碎命魂珠,我三天三夜說不出話!"他盯著水面倒映的自己,左掌焦黑的舊傷正在發(fā)燙,那是周玄通用斷指血好不容易才護(hù)住的經(jīng)脈。
"可現(xiàn)在雪凝快不行了!"林九的劍尖突然指向雪凝的腳踝。眾人這才發(fā)現(xiàn),姑娘的小腿已經(jīng)泛黑,尸斑正順著血管往上爬,那些被化學(xué)煞泡軟的皮膚下,能看見細(xì)小的童尸手爪在動,"你要等她變成尸傀才肯動手?"
江雪凝突然抓住陳平安的手腕,純陰血順著他的掌心往里鉆。她的三陰眼徹底睜開,瞳孔里映出的不是陳平安的臉,是周玄通的虛影正舉著斷指往他掌心按,破廟雪夜的聲音混著水流聲傳來:"平安,護(hù)心符的筆尖要穩(wěn),斷指的血要熱。。。。。。"
"周叔叔說。。。。。。護(hù)心符在心。。。。。。不在術(shù)。。。。。。"雪凝的聲音突然拔高,隨即像被掐斷的琴弦般戛然而止。她的身體往水里墜去的瞬間,純陰血在陳平安掌心炸開,血珠里浮著個極小的護(hù)心符,正是周玄通教的第一式,留著故意不封口的缺口。
陳平安的護(hù)心鏡突然炸裂。
碎片在半空顯形出無數(shù)畫面:聚魂臺的雷光中,周玄通用斷指替他擋反噬;西醫(yī)館的深夜,師叔用自己的血給她洗去尸毒;鷹嘴崖的還陽草下,那枚刻著"護(hù)"字的青銅戒指。。。。。。所有畫面最后都定格在雪凝下墜的臉,姑娘頸后的蓮花紋正在變淡,像即將熄滅的燈。
"啊——!"
陳平安的左掌突然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這次沒有絲毫猶豫,他甚至主動將半陰血往雷光里送,掌心雷順著還陽草的根須蔓延,在水面炸出個巨大的漩渦。那些侵蝕皮膚的化學(xué)煞在雷光中慘叫,西藥片化成的白煙里,顯形出周玄通的斷指血符正在微笑。
"成了!"李守一的羅盤帶纏著星圖青磚往漩渦中心沖,天池水銀順著雷光畫出排水道的走向,"平安師兄快看!水底有暗渠!是周師叔留的逃生路!"
陳平安抱著雪凝往漩渦游的瞬間,看見掌心雷的光芒里,自己的影子正在掙脫鎖鏈。聚魂臺的命魂珠碎片從影子里脫落,在雷光中化為灰燼,左掌焦黑的舊傷處,新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還陽草的嫩芽從傷口里鉆出來,纏著純陰血開出淡金色的花。
"雪凝!醒醒!"陳平安的指尖撫過她頸后的蓮花紋,那里的黑紋正在消退。他突然明白周玄通的話——掌心雷傷己是真,但護(hù)徒的念能壓住反噬,就像還陽草在焦土上也能扎根,"我們快出去了,你看。。。。。。"
江雪凝的睫毛顫了顫,純陰血在嘴角凝成極小的護(hù)心符。她的三陰眼半睜著,看見陳平安的影子里,周玄通的虛影正在拍他的肩膀,斷指血在他掌心寫"好小子",然后漸漸消散在雷光里。
漩渦中心的暗渠突然傳來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響。林九的銅錢劍率先探入,劍穗朱砂在渠口炸開:"是玄通的機(jī)關(guān)!渠壁上有還陽草的根須,能擋住外面的化學(xué)煞!"他突然回頭,瞳孔驟縮地盯著陳平安的左掌,"你的手。。。。。。"
陳平安這才發(fā)現(xiàn),左掌的焦黑處竟長出層新皮,還陽草嫩芽纏著的傷口里,滲出的不是黑血,是淡金色的光。那些困擾他的血咒黑紋已經(jīng)消失,心口的童尸臉印記變成了護(hù)心符的形狀,與周玄通手札封面的符印嚴(yán)絲合縫。
"是師叔的斷指血在護(hù)我。"陳平安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他抱著雪凝鉆進(jìn)暗渠的剎那,聽見身后傳來趙山河的怒吼,鎖魂鈴的脆響混著尸煞的咆哮,正在逼近,"守一測地脈,林師伯?dāng)嗪?,我們必須在渠口關(guān)閉前沖出去!"
暗渠里的水流突然加速。陳平安的護(hù)徒之杖在前方開路,杖頭還陽草順著渠壁蔓延,那些刻著陰煞教標(biāo)記的磚石在觸到草葉的瞬間,紛紛化為粉末,露出下面藏著的斷指堂平安繩——周玄通當(dāng)年臥底時,竟在總壇的排水系統(tǒng)里布滿了護(hù)心陣。
"師叔早就把路鋪好了。"江雪凝的聲音漸漸有力,純陰血在陳平安掌心畫出的護(hù)心符越來越亮。她的三陰眼穿透渠壁,看見楚墨的將軍殘影正在前方等他們,肩甲的"忠勇侯"三字與暗渠的走向完全吻合,"陳公子,甲胄合璧的地方。。。。。。就在渠口外面!"